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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跨院内秋千摇曳，凉风习习。岳芷卿与锦儿相对而坐，气氛略显微妙。
“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岳芷卿关切地问。
“已经好了，一点痕迹都没有。”锦儿掀起衣袖向她展示。
岳芷卿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卓予锦的肌肤竟是白皙娇嫩，如同剥壳的鸡蛋那般光滑细腻。尽管之前狰狞的瘀痕已经淡化得几乎难以察觉，但仍能隐约看出一些印记。
她心中愧疚难消，对着锦儿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千万句“对不起”也说不尽她内心的懊悔。或许只有给锦儿找一个好归宿，能稍稍抚慰这种心情。
“我今天听你拒绝了袁三郎，那你觉得茂才怎么样？”岳芷卿替她穿好衣服，柔声问。
“茂才哥，我也拒绝过他呢。”锦儿一脸淡定的回答。
岳芷卿对此全然不知，茂才并未向她提及。
“为什么拒绝他呢？茂才人多好，老实憨厚，干活麻利。他爹是账房管事，管账是一把好手。他母亲也是管事娘子，为人爽快大方，你觉得他哪方面不好？”
“他好不好跟我无关，反正我是要回家的，到时候又不能把他带走。”
“傻姑娘，你要是嫁了人，夫君在哪，哪儿便是你的家呀。”
“所以我不能跟这里的人结婚啊。”卓予锦说的认真，黑宝石般的大眼眨呀眨，若是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生病。
岳芷卿心中酸痛，旋即恢复平静，她柔声劝道：“女人总要嫁人的。”
卓予锦不解：“为什么非得嫁人？”
岳芷卿顺着她的话回答：“你父母来接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如果不嫁人，这漫长的日子你一个人怎么过？。”
锦儿偏头看着岳芷卿，沉默片刻，眼神中流露出惊讶：“大小姐，上次赵妈妈跟我说，只要我替你去陪那个大人睡觉，你会一辈子感谢我，难道不算数了吗？”
“当，当然算数！”岳芷卿听到这话，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是否被他人听见。
“我永远感激你。我说过，会竭尽全力补偿你。”
锦儿听了，满意的点头：“那就好，我没有钱，以前我帮岳老爷炼钢，他帮我买材料，帮我付代工费，以后我就靠你了。”
岳芷卿：“……”
根本一点都说不通呢。
袁三郎卧床躺了几日，到月底便躺不住了。茶园的询价一个比一个低，他带着伤，亲自拜访了几家原来有意向收购的茶商，然而，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如意。
八月天气转凉，岳芷卿到袁姨娘屋里，商议去南大狱给岳慎送衣服被子，正好袁三郎也在。
袁三郎眉头紧锁，望着岳芷卿沉声说道：“最近流传一个谣言，说茶园会被查封。”
岳芷卿大吃一惊：“茶园是母亲给我置办的产业，并未记在父亲名下，而且是大舅舅在经营，怎么会被查封呢？”
袁三郎盯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我也是一头雾水，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问过一些道上的朋友，他们也都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不清楚具体情况。”
岳芷卿看着袁三郎阴沉的样子，不禁紧张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袁三郎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正在想办法，那些茶商怕茶园被查封，都不敢接手，如今越是着急解释，他们越是不相信我。恐怕一两银子换一亩地，都没有人敢要了。”
“一两银子换一亩茶园？三爷，当年我母亲买来都不止这个价。”
袁三郎当然知道：“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
岳芷卿：“是为了压价吗？”
袁三郎鼻子里哼一声，冷笑道：“不知是为压价还是阻止茶园被卖。”
岳芷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咬了咬唇道：“三爷，您是不是怀疑我大舅舅做的。”
袁三郎垂眸沉思，他这人从小跟着闲帮混，经历过很多事，城府颇深，吃亏就吃亏在读书少，不然肯定是一个厉害人物。
岳芷卿见他不说话，辩解道：“我大舅舅是什么性格三爷应该知道，他自视甚高，胸无城府，你说他跑到茶园撒泼打滚我相信，要说他散布谣言，我是不信的。”
袁三郎勾着唇笑起来，笑容不达眼底。
“大小姐别着急，这事我会查清楚，好在卖矿的钱能顶一阵子，茶园再说吧。”
岳芷卿还未喘口气，便听袁三郎道：“这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案子这么拖下去，别说茶园，宅子都可能被查封。”
“那怎么办，三郎，宅子要是被封了，我们一家妇孺都住哪去？”袁姨娘惊慌道。
袁三郎咂嘴沉吟：“所以还是得攀上长荣侯的关系。”
“你不是说送礼送不进去？”
“礼要看什么人送，而且得送到人心坎上。”他盯着岳芷卿，缓缓说道。
岳芷卿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分明是在打她的主意。上次提议被岳芷卿严词拒绝，这次重提，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岳芷卿道：“我听说长荣侯下个月要回京城，恐怕我们费尽心思把礼送去，他人就走了。”
“长荣贪玩，他急着回去跟瑞王爷见面，但皇上可不会让他如愿。”
袁姨娘问：“这是为何？”
袁三郎：“瑞王爷和长荣侯，原来是京城纨绔天团的两大魔头，喜欢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以尤其以捉摸大臣勋贵为乐，皇宫都差点被他们烧了。所以皇上把他们一个赶去鲁地就番，一个送到福建治倭，并下令两人不准再聚到一起。”
见袁姨娘还是一脸茫然，袁三郎补充道：“明年是太后七十岁大寿，瑞王肯定要回京祝寿。”
“啊，是这样，”袁姨娘恍然大悟，“皇上不让他们见面，长荣侯就回不去了”
这事岳芷卿不知道，难怪袁三郎削尖了脑袋要往长荣侯跟前凑，他是笃定了长荣侯会留在江南府。
这么说来，他确实不是漫天撒钱，是有的放矢的。
岳芷卿心情极为复杂，若是能搭上长荣侯，父亲的案子说不定会有转机，但袁三郎的方法让她没法接受。
父亲也不想她用这种方式营救吧？他一直希望女儿知书达礼，像真正的大家闺秀，将来能嫁给孙璨，成为官太太，过上体面的生活。他会愿意女儿以色侍人，换取他的自由吗？
或许可以问问椿芽，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近长荣侯。
但怎么联系到椿芽呢？椿芽不会认字，写信她看不懂，赵妈妈最近在跟盛弛联络，已经很辛苦，岳芷卿身边没有其他合适传话的人。
岳芷卿满怀心事地走在街头，她想去外守备府附近转转，看有没有机会见到椿芽。
“孙小姐！”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岳芷卿下意识回头，发现叫她的是郑文钧。
他眼睛上仍蒙着一层纱布，不过相比前两次见面，他精神很好，至少衣服干干净净，身姿挺拔，嘴角洋溢着微笑，有种温和儒雅的读书人的气质。
不过为什么叫她“孙小姐”？
“郑大人？”岳芷卿有些惊讶，“你的眼睛好点了吗？”
郑文钧顿了一下：“好多了，不过伤口尚未愈合，怕吓着人，所以用纱布遮住。”
岳芷卿点点头，想到他蒙着纱布看不见，便问他：“郑大人怎么认得出我的？”
“孙小姐莫怪，”郑文钧嘴角带笑，“郑某这段时间眼睛看不见，所以靠气味识人，我也是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他说话时有商贩挑着担子经过，岳芷卿怕撞到他，赶紧伸手把他扶到一旁。
郑文钧又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
“孙小姐平时也这么照顾人吗？”
岳芷卿愣了一下：“什么？”
问完反应过来，她收回手，脸色微赧。她是把郑文钧当恩人，以至于忘记了男女大防。
“您自己能走吗？”
郑文钧笑得十分惬意，“这一路可都是走过来的。”
“您出门也不带个人，摔了撞了可怎办？”
“上次被你哥哥撞了，他也这么说。”郑文钧仍是笑，他笑得温和，让人看了心软。
“我哥哥？”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孙璨。“我哥哥，撞到大人了？”
郑文钧点头：“你们兄妹俩都喜欢边走路边想事，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家中是有事，她曾希望郑文钧能伸出援手，但现在，突然不太想跟他说。
“是有一些小事发生，不劳您烦心。”
郑文钧抿了抿嘴，收起笑容。
“孙小姐有现在有时间吗，若是方便，可否去楼上茶馆坐坐？”郑文钧侧身让出身后的茶楼。
岳芷卿的内心充满了犹豫。她对郑文钧的感情，已经从迫切的期待转变为了深深的感激。她不再幻想他能像菩萨一样，再次将岳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自从她走出了绣楼，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是窥见了外面广阔世界的一隅，就已经感受到了真实的世界与她过去所了解的不同。
人的能力有限，袁三郎的能力有限，郑文钧的能力也有限。她能够理解郑文钧为何避开袁三郎，为何他不愿意插手岳家的案件。
郑文钧之前对岳家的帮助，或许是出于正义之心，又或许是因为他与父亲有交情。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不足以让他一再地与严公公为敌。岳芷卿明白，她不能再完全依赖别人，她必须寻找其他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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