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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商队整顿过后，放缓了速度朝着貘泉县的方向前进。
硕康还是与胡善才同乘一匹马，因着今天不急于赶路，也有时间教一教这孩子如何御马。
一路上她都无比听话，也不像寻常孩子一般苦了累了就哭闹。胡善才摸到那孩子一头的冷汗时，才发现她恐怕是在忍着痛。
新人学骑马，总归是不习惯的。在马上坐得久了，□□的皮肤难免要与马鞍摩擦，小孩子的皮肤娇嫩，没有破皮也该红肿了。
正巧昨日下了小雨，今天天气却彻底放晴了。午时的太阳略有些晒人，队伍里的人都被逼出了一身汗，胡善才干脆叫人在茶肆歇过脚再走。
芳娘从包袱里找了只瓷瓶出来，领着硕康借了茶肆的茅房去抹药膏。队伍里的其余人各自拿了干粮出来，抓紧时间填饱肚子。
胡善才和几个功夫好的人守在马车附近，吃喝也随意。几人盘腿而坐，聊着天南海北的事儿，看似散漫，注意力实际却都是放在货物身上的。
老王把啃干净果肉的果核随手一扔，小眼睛观察着周遭，轻声道：“那孙家的说这附近恐怕有山匪的眼线，他们便是途径这附近没多久就被盯上的。可我瞧着正常得很，过路的商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吴庆生去探路了，他今日在明面上便是车队的领头之人。
胡家商行的东家是个女人的事儿，外人稍微一打听便能知晓。是以在外行走不方便透露商行身份时，胡善才向来都会找个明面上的领头人。
老王是个圆滑而精明之人，素来见人说人话，见鬼便说鬼话。
“谨慎些总归是好的。”胡善才喝了口水，含糊着声音。继而大声和伙计们讨论鸡毛蒜皮的事儿，表现得十分散漫。反正从她们的打扮与行动举止上来看，押送的指定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队伍里的娘子们也故意抱怨天气热，工钱少。催着上路时，也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茶肆的小二在旁边听了一嘴，上来搭话：“你们是替哪家商行押镖，这般小气？”
眼睛打量着他们的穿着，撇了撇嘴，盯着他们手里有人还没吃完的饼子：“你们这东家也是小气，也不给你们打打牙祭，这么远的路途，连碗小馄饨都吃不上。”
老王眯起眼睛，义愤填膺地也骂了几句黄世仁，随后又叹气：“也没多少路程，隔壁镇的小商户罢了。运送一点不值钱的药材，付银子也小气，咱们这些受苦受累的连油水也捞不到几分。”
“谁说不是呢，银子都要被东家赚去，咱们也就是卖个苦力。”小二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瞧你们也辛苦，喝一碗绿豆汤再走呀。”
“不了不了。”老王连忙拒绝：“咱们赚点铜板不容易，哪里舍得额外破费。”
隔壁桌的一伙人听了直摇头，其中一个长得憨厚的出来拱了拱手：“咱们同行遇见了也是缘分，大家都不容易，不若在下做东，请各位喝碗汤解个暑吧!”
老王连忙推拒：“这如何使得，哪能劳您破费呢。”
在茶肆里的商队不止两三家，看到这边闹出动静，许多人都看热闹似的看过来。
胡善才皱了皱眉，不准备在此处出风头，引得人注意到他们。
恰巧看见芳娘带着硕康从茅房走了回来，她冲老王使了个眼色，准备找个借口就该走人了。
老王是个心思灵巧的，立刻会意。冲着隔壁桌的人连连道谢：“多谢兄台的好意了，只不过你们也是赚辛苦钱，咱们哪里能安心受下。”
“时辰不早了，不敢耽误时辰，只怕误了事儿被扣工钱，咱们也该要走了。”他唉声叹气：“赚些银子实在不容易，这些做东家的但凡体恤些，咱们也不至于这般辛苦。”
“喝碗汤而已，能耽误多久。”那人不由分说地解了钱袋要叫店小二送汤：“我与兄台一见如故，便直说了。在下是孙家商行的，出一趟镖虽说不至于赚多少银子，只几碗绿豆汤还是请得起的。”
胡善才和对面的芳娘对视一眼，不必言说，各自把手探到腰后，摸上缠在腰间的软剑。
老王眯了眯眼睛，他在对面的注视下，自然不会做出多余的动作。
脸上瞬间露出谄媚的笑容，接过对方递来的玉佩，珍惜地看了又看：“这孙家的令牌都这般精致，当真是有钱。哎哟，小弟实在眼拙，竟把兄台当成与我一般为小商贩走镖的了。”
“在下姓袁，称我一声袁兄便是。”
老王连忙作揖：“袁兄大方，只是咱们挣些辛苦钱，实在是不敢再耽搁了，真该走了。来日再遇见袁兄，定要做东，与兄台一起喝酒吃肉。”
说罢抬手招呼伙计上马，又对自称是孙家的人连连告歉。对方笑容淡了些，但到底没勉强：“慢走，路上小心。”
老王低声下气地诶了一声，领着人不紧不慢地继续上路了。
“真是浪费一包药。”说话的人轻声嘟囔着，又敲着桌子大声嚷嚷，指着马车上的陶盆叫小二把那锅绿豆汤都打包了，他们要带走。
坐于一桌的同伴看向那位袁兄，颇为不解，这也是方才他没有搭腔的原因：“对面之人看起来落魄，押送的也不是贵重之物，何必非要搭上话，平白浪费时间。”
袁姓之人冷冷地瞥他一眼：“既然蠢，便少说话。”
“你——”问话的人脸上浮现怒色。
另外的人连忙说和：“不过都是小事，何必伤了和气，大家都消消火。”
袁兄喝了口茶，才不冷不淡地为问话之人解惑：“对方看似穿着破烂，可你仔细瞧他们走路的步子，哪个不是练家子？既然是连工钱都不舍得多给的小商户，如何能请得到这么多不俗的人才来运送一些不值钱的破药材。”
问话的人变了脸色：“我竟没注意到。”
袁兄的声音还是冷淡：“与我搭话之人看似趋炎附势，市井做派。实际滑不溜秋，轻易不与我们搭上关系。我们亮出孙家的身份，对方反而避之不及。”
问话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还有那些人喝茶时，几个人看似不经意，实际却是守着货的。”
他豁然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通知前边的人啊。”
袁兄略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才讪讪坐下，压低了声音。
“你就能确保咱们此时去堵他们，不是丢芝麻捡西瓜的事儿了。”隐晦的视线在周围打转，若要稳妥行事，此处的人看起来更像是肥羊。
他们人手有限，走空一遭可要损失不少。
……
“若非是昨日碰到孙家的人，咱们说不准真会上套。”芳娘心有余悸，脸色不甚好看。
老王还是半眯着眼睛，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听了芳娘的话，嗤笑一声：“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们就不是真的，昨日的不是假的？”
“真真假假，这伙山匪当真是难对付。”芳娘苦笑一声：“还没走出四泉山，咱们得提心吊胆一路了。”
“嘘，前面那是什么。”老王勒着缰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头槐树下的瘦弱女子。
胡善才比了个手势，车队慢了下来，众人绷紧了神经，关注着四周。
“荒山野岭出现一个身穿孝服的弱女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老王低着声音：“这是对付孙家的那套手段？要使到我们身上来？”
芳娘嗤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伙山匪多聪明呢，没想到只是一招美人计来回用。”
老王瞪了她一眼：“你也不瞧瞧咱们现在什么打扮，若不是哪里露了马脚叫人盯上了，怎么会有人使手段引我们上钩。”
芳娘立刻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胡善才脸色不好看：“多半与茶肆里的人脱不开关系。”
硕康仰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都是凝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盯着前边一身白衣，羸弱惹人怜爱的女子。
那白衣飘飘的姑娘跪在槐树下，对着一个土堆磕了三个头。在树荫下踉跄着，好半天才站起来，整个人瞧起来摇摇欲坠。
她回过身，通红的眼睛怯生生望向车队，像只受惊的兔子，蒲扇般的睫毛颤了又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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