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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尹没料到谢致是这个回答,他怔怔看着谢致,错愕道:“我......我的公心?”
谢致拉着他转过身,二人看着府衙外里悬挂的匾额,瑄京府衙的这块匾额和别的府衙的都不一样,这是刘府尹上任之后专门换的。
上面赫然写着“立身请命”四个大字。
有人把这块匾额当成笑话,因为在他们眼里,刘府尹胆小怕事,遇事畏缩不前,虽说不算是昏官,但也根本担不起这四个字。
但刘府尹自己明白,这块匾额就像是他的提神香,他日日来府衙,日日看着这匾额上的四个字,就永远不会忘了自己入仕的初心。
只是朝堂实在糟烂不堪,权臣上下沆瀣一气,像他这样苦出身,一步一步熬着资历走上来的人,原本就是有许多掣肘的。
他不可能像沈令裴玉那样说一不二,连阁老都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何况是在瑄京城里,他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府尹呢?
谢致望着匾额上不同寻常的四个字,赞赏道:“旁人都道你糊涂,你却是瑄京城里少有的清醒人。你杖责柳氏,是因为她越诉,但你没有想过将她直接羁押入牢,官官相护,借此卖邬子胥一个人情。”
刘府尹心中动容,他为官数载,受了不少白眼,连瑄京城的百姓对他都颇有埋怨,从来没有人这样推心置腹地说这些话。
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刘府尹抬袖擦了擦眼睛,他苦笑着说:“柳氏千里迢迢而来,不顾刑责也要状告朝廷命官,若不是把人逼到绝路上,谁肯如此犯险?这样的案子都压,我还是人吗......”
“我和指挥使住在常宁巷,若你当真不忘前言,往后也愿意为达夙愿不惜舍一己之身,就常来常宁巷坐一坐,明昭公主在江州以身试药,她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朝臣。”
刘府尹感动不已,他连连点头:“殿下在江州颇得民心,我这些日子常往民巷去,街头巷尾的老幼也对殿下赞不绝口啊!”
“不止如此。”谢致指向西北的方向,“谭指挥使筹措军饷的所有用度,都是殿下一力支撑的。”
刘府尹大惊:“不是说是谭指挥使家的私产吗?”
“指挥使的私产,早在十年前,就都交付给了沧州李奕,添作重建沧州的官费,不过指挥使不愿张扬,在沧州只有李奕和手下几个亲近的副将知晓此事。”
刘府尹闻言,对江琅和谭净钦佩地五体投地。
他这一生,最崇敬阁老和虞士渊这样的直臣,眼下观明昭公主和谭指挥使行事,都是兴国为民,不窃私利的义举。
再看谢致,蒙冤贤臣虞士渊之子,邬子胥,那是被裴家耽搁了一生的良臣。
公道自在人心,刘府尹心中自有一把尺,他渐渐有了行事的分寸,对谢致道:“镇抚使今日一言,刘某受益匪浅。裴家的案子该如何审理,刘某心中有数了。”
谢致翻身上马,朝刘府尹道了别,就进了公主府。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外院会客厅,不一会儿,素珠来请他进内院去,谢致老远就看到了江琅在廊下出神,她似乎并不高兴。
谢致几次想上前去,但江让在旁,他都忍耐下来,不敢贸然前来让江琅为难,只在对面静静地守着江琅。
江琅也察觉到谢致的到来,她迟疑着,没有立刻叫他过来。
江让看着江琅的神色,他垂下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谢致,只见谢致目光只落在江琅身上,像是极力克制着情绪,有什么话要说。
江让沉默了须臾,主动说:“姑姑,你不是说带我去见一个人吗?”
许知谦在武陵这些日子并没有闲着,他和武陵的奇算子聊得投机,不仅发现了邬子胥身世的端倪,更摸清楚了奇算子的身世底细。
奇算子本名柴桑,是启成八年的进士,比虞士渊中第还要早两年。
但柴桑从来没有入仕。
那时沈令初任内阁次辅,那一年他任礼部尚书,越权插手科举选官,任命的官职高低,只看送去沈府的钱财多少。
柴桑自然是没有闲钱贿赂沈令的,就算是有,他也不会给。
闲云野鹤无常住,何处江天不可飞?【1】
柴桑在落脚的客栈墙面上挥毫提了两行大字,骑着自己瘦弱的小毛驴,怡然自得地回了武陵故居,就此隐居了十七年。
这在当时是一桩美谈,这一行诗在民间迅速流传开来,直传入宫闱,送到了启成帝的桌案前。
也正是为此,启成帝卸了沈令礼部尚书的职,陈阁老得了契机,在启成帝的默许下,和沈令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斡旋。
江让先命行舟去取自己的氅衣,等行舟走远,才望向谢致:“让谢镇抚和我们一起去吧,如今瑄京也不太平,有锦衣卫跟着也多一分保障。”
江琅愕然道:“让儿?”
江让朝江琅揖礼,郑重说道:“姑姑,其实比起过往的陈芝烂谷,我更希望你能像在江州一样。我知道,从熙阳回来之后,姑姑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再也没有在江州时的笑颜了。”
“姑姑救我出牢笼,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愿为之,说到底,没有人逼我。从前我厌他,是觉得他两面三刀,留这样居心叵测的人在姑姑身边,我心不安。”
但——
但自从江让知道了谢致的真实身份后,谢致的所作所为,他渐渐也都明白缘故了。
若是有人冤他父母,伤他姑姑,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父母姑姑讨回公道。
若他是谢致,他不会比谢致心软,他不会比谢致做得更好。
若他是谢致,他会直接把年幼的淮王毒害至死。
这样,皇孙死在了永王府,永王摘不清楚嫌疑,一辈子都要背上“谋杀皇孙”的骂名。
这样,程长宴等一干愿效忠淮王,愿保全江让的老臣,会因为江让的死,彻彻底底地倒向江琅,谢致也根本不用再担心自己投毒的事情会被抖落出来。
他能永绝后患,肆无忌惮地守在江琅身边,再毁了俞随那里的信件,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江让到底是怎么死的。
陈阁老和程长宴对江让讲了许多虞士渊的事迹,江让渐渐想明白了这些,对谢致的厌恶也消了许多。
从头至尾,他都不是因为自己的生死而厌恶谢致,他只是为了姑姑——
但,谢致舍命追随在永王身边,是为了成全他们姑侄的活路。
而且,江让不愿意,也不忍心看到江琅郁郁寡欢的模样。
即使江琅在他身边像没事儿人一样,但他有几次偷偷在廊下看,都是看到姑姑拿着一张信笺坐在窗边,望着西南角的月亮,一看就是半晌。
姑姑对他最重要的人。
江让一向持节受礼,他犹豫了一下,展臂上前,第一次短暂地,拥抱了江琅。
他在江琅耳边低声道:“姑姑,我此生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变得无坚不摧,我也能站在你身前,保护你,让你此生平安常乐。所以,姑姑,如果你想做什么,那就去做吧,我永远都在你身后,永远都不会离开。”
江让就撤开手,朝江琅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今日我就不去了,姑姑路上小心。”
江让言毕,就朝自己的院子去了,他跨进房门的时候,行舟正推着他的四轮车,手肘处搭着氅衣,准备往外走。
他见江让回来了,诧异道:“王爷不是要和殿下出门吗?”
江让的腿摔的并不严重,只用了几日四轮车,就坚持自己下地走路了。
行舟想着他今日要出门去,怕他走路多了再伤了腿,就又把四轮车推了出来。
江让面有愠色,他看起来十分沉闷,坐在桌边,一拳捶在了桌案上。
行舟慌忙上前:“王爷,仔细伤了手。”
江让恼怒道:“姑姑要带那个谢致一起去,我早就同姑姑说过我是厌弃谢致的,姑姑此举把我放在何处?既然谢致去,我是断然不肯去的!”
行舟垂着头,掂量着江让的话,须臾试探道:“王爷若不去,恐怕会拂了殿下的面子,不如王爷还是......”
江让斥责道:“糊涂东西!吾乃亲王!他谢致算什么东西,岂有我迁就他的道理!今日我断不出公主府,你去,把裴先生昨日给我留的课业拿来,我还有一处不明,明日要去问过先生才好。”
行舟连忙把四轮车和氅衣都放回去,为江让取来书卷,在后默然观着江让的神色,见江让是真的恼羞成怒,这书卷看了许久,心绪也没能平复。
行舟傍晚,趁着江让去探望柳娘子的时候,出了公主府的角门,奔去了裴府。
谁料,他竟扑了个空,裴玉的书房里,只有上次带他领赏的那个男子坐在侧位上假寐。
行舟知道他叫裴则从,是裴玉的近卫,他把江让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裴则从,裴则从懒懒地抬起眼皮看着他,没追问他细节,而是反问:
“是裴衡之在江州救了你?”
行舟颔首:“是。”
裴则从一声嗤笑,他站起身,刀柄挑起行舟的下颌,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若在江州,先遇到你的是淮王,你说,他会如何待你呢?”
行舟皱起眉,不解地望向裴则从。
“这人生际遇,孰先孰后看似无可择选,裴玉把你从人牙子手里赎出来,没让你流落那些暗窑子,你视他为救命恩人,可若是没有他,明昭公主和贺州在江州收留难儿,你未必不能脱离苦海。”
裴则从意味深长地看着行舟稚嫩的脸庞,像是在他身上找寻什么人的影子。
半晌,他自嘲般笑道:“你以为他救了你,实则他才是亲手筑笼囚禁你的那个人,你和我一样,一样的可笑,一样的卑贱。在裴玉眼里,自由这种东西,于我们而言,是连奢望都不配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代贯休江让:我和姑姑天下第一好!挑拨离间的别跑,我要开始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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