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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朝猛地一颤,他眼角滚落泪水,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侧脸紧紧贴着柳碧书冰凉的脸颊,他痛心又心疼,恨不得在这里受刑的人是他。
“我们不是说,只告到江州府衙吗?碧书,你不能这样......我们还有别的办法的......”
柳碧书无力地摇摇头,她勉强伸出手,触摸着裴珩朝的脸颊:“珩朝......没有别的办法了.....”
最初裴珩朝和她商议的,是把裴家上下其手,篡改考卷的罪行告去江州府,但二人商议一番,这远远不够。
若是江州府衙门的人畏惧裴家的权势,此事就会被按下,连江州都出不了。
故而,二人改了主意,选择让柳碧书去江州府衙状告裴珩朝假造身份,裴珩朝是南郡的知县,并且性情耿介,上任以来,和江州府衙那边的关系并不算好。
这样一来,江州府审了此案,裴珩朝又将谢致排挤出去,让江琅手下只能有自己一个谋臣,不论如何都要保下裴珩朝。
那时再借江琅之手,把此案调到锦衣卫受审,若是他在锦衣卫说清楚自己和裴家的恩怨,裴家就没有办法再息事宁人。
可谁想——
柳碧书声音微弱:“珩朝......殿下待我们不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牵连殿下......”
在裴珩朝说出谢致身份真相之后,江琅疏远了谢致,但仍旧不肯重用裴珩朝。柳碧书看得出,江琅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为了她在江州献药方的功劳,又有她和江琅的私交,江琅这才只是对裴珩朝逐之不用,仍旧愿意让柳碧书留在公主府上,护柳碧书周全。
但是殿下的处境也不乐观,渝王裴玉虎视眈眈,裴珩朝如果想在殿下身边久留,他和江琅被捆在一条绳上,行事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了。
裴家被牵扯进科举案,对江琅是好,但是把裴家放在锦衣卫审理,势必会给人留下话柄。
得民心者得天下。
殿下和渝王水火不容,她能在婚事上借舆情毁了裴玉精心准备了这样久的圈套,就是因为江州民心向之。
殿下好,珩朝才能好。
何况——
柳碧书艰涩地扯出笑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的夫君......该堂堂正正的回去。”
话音方落,柳碧书抬起的手,摔了下去,昏死在堂上。
裴珩朝分寸大乱,他这五年来如履薄冰,前程、功名、生死他都可以置之度外,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除了柳碧书——
他什么都没有了,亲眷、背叛、羞辱,早就把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裴珩朝给杀死在了武陵,他身边只剩下一位待他一往情深,不离不弃的发妻,柳碧书。
裴珩朝霍然站起来,展臂要去把柳碧书打横抱起,但谭净迅速挡在他身前,死死按住他的双臂,皱眉对他摇了摇头。
如果他今日走了,柳碧书的刑罚就白受了。
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一个个伸直了脖子往里看,低声猜疑着里面的情况。
江琅不忍心再看柳碧书的伤,谢致走上前,让那几个妇人抬着春凳,避着人群,把柳碧书暂且挪去了堂后的廊房,命人去请郎中来看。
这不合规矩啊!
刘府尹直了直脊背,拿捏着语气:“殿下.....”
“刘大人。”江琅立在堂中,过堂风卷起她的裙摆,也把她的声音给送得更远。
裴珩朝仰起头,将情绪都忍回去,倏地,掀袍跪在堂中。
江琅指尖点了点堂外,不怒自威:“柳娘子是此案人证,她若丧命于此,本宫看你这瑄京府尹也算是做到头了。”
刘府尹心惊胆战,什么妥当不妥当的,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不敢不敢,下官全听殿下吩咐。”
“如此,南郡知县邬子胥就在堂上,你且问问他,为何要假造籍册?”
刘府尹惊讶地看向裴珩朝,没想到堂上此人就是南郡知县,他朝江琅颔首,应了一声“是”,双手紧紧贴在腿边,弯着腰回到正堂高座上,敲响了惊堂木。
“邬子胥,汝妻状告之罪,你可认否?”
“认。”裴珩朝果决道。
“本官且问你,为什么要假造籍册?你本家何处,籍贯何方,从实招来!”
裴珩朝膝行上前,向江琅和江让叩首:“内子她......就深劳二位殿下了。”
江让神色凝重,他点点头,双手搀住裴珩朝,想将他扶起来。
但裴珩朝磕了个头,推开江让的手,挺直脊背,冲着坐上惊魂未定的刘府尹,铿锵有力道:
“我欺上瞒下,假造名姓,是因为在启成二十年,我入春闱科场,但原属于的我探花之名,被人偷天换日,改去据为己有!”
外面的百姓间顿时炸开了锅,他们中间不乏已经连着考了几次的举子,几次远赴瑄京赴考,早就花光了他们的家底。
他们也知道科考场上有舞弊之举,但还是心存侥幸,万一自己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凤毛麟角,万一自己得了贵人赏识,就能榜上有名,出官入仕呢?
朝廷不作为,科考是已经烂透了,但他们除了科举,哪还有别的办法?
裴珩朝的话,无疑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希冀!
举子们痛心疾首道:“是沈令!一定又是他!这些国之蛀虫!几尽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裴珩朝双拳紧握,他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站起身,面朝府衙大门,宣泄般,用尽所有力气,一字一句地喊出来:
“追杀我至江州,逼死我母亲者,是前任户部尚书,裴家老太爷!”
他字字泣血,民众里先是一阵躁动,又随着裴珩朝的声音静了下来,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夺我功名,辱我声名者,乃现任户部侍郎兼内阁学士,裴玉!”
裴珩朝唇角颤抖着,他哽了哽,时隔五年,他终于能奋力嘶喊出最后那一句:“我是——我是裴家三房长子,裴眺,裴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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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晌的时候,江琅将柳碧书带回了公主府。
虞萱见到柳碧书成了这副模样,在窗前哭得泣不成声,和云琴一同贴身照料柳碧书,半点也不假以人手。
江琅和江让在房外的廊下,听着里面虞萱抽泣地哭声,她的神思渐渐飘远,府衙里,柳碧书那句话不停地回旋在她耳边。
“我的夫君,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柳碧书对裴珩朝用情至深,若是自己今日来晚了呢?
那五十板子打下去,她就是在用在自己的性命在为裴珩朝正名。
得妻如此,裴珩朝此生无憾。
江琅自愧不如。
她没有这样的决心。
她身后有许多人需要她的守护,她这十七年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如果可以,她也想为一个人,为一件事,奋不顾身地去闯。
她为了自己和江让能活下去,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刑部的大牢。
虽然凶险,所幸,她搏成功了。
但从此之后,她就像是被什么给困住了,她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她现在再也不能像那时一样,肆无忌惮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她做不到的事情,柳碧书做到了。
其实,谢致也做到了。
他去南郡,去青州,回顾起来,旁人总觉得谢致和江琅谋划得当,所行之事都是十拿九稳,没什么差池的。
但不是的,谢致用了另一种方法,他在南郡,在青州,把自己的命,自己的心,都交到了江琅手中。
他最牵挂的妹妹,他的父母坟冢,他都一一托付给了江琅。
江琅按住自己的心口,努力地想把这些念头都驱逐出去,她渐渐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明明江放已经死了,她少了一个劲敌,也建起了自己的势力,江州,瑄京,乃至沧州,所有人都对明昭公主刮目相看。
但为什么?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每行一步,都比从前要累上千倍百倍。
前面不知道有什么明枪暗箭在等着她,她没有往后退的资格,也没有可以依靠片刻的寄托。
“姑姑。”
江让扯了扯她的袖角,引着她往门外看。
谢致远远地站在回廊对面,静静地注视着江琅。
在府衙外,谢致原本是要回锦衣卫去的,但他看着江琅远去的马车,在府衙外驻足,迟迟没有离开。
谭净从后面跟上来,身后还跟着刘府尹,谭净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你送殿下回府。”
谢致感激地搭了搭谭净的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多谢。”
谭净和秦榜翻身上马,临行前,意味深长地朝谢致身后看了一眼。
谢致负手转身,刘府尹奉承地笑着迎上来:“镇抚使,你看这案子牵涉到了南郡和瑄京两地的朝廷命官,裴侍郎还是阁臣,我这小小的府衙实在是不敢审这样的案子,不如我上了折子,移交给你们锦衣卫......”
“刘大人。”谢致摩挲着刀柄,刘府尹登时闭嘴,谢致淡淡扫过他,“府衙料理不了就递折子去内阁,锦衣卫里该羁押什么人,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明白吗?”
刘府尹听明白了谢致的意思,大喜道:“多谢镇抚使提点,折子也不必写了,我这就亲自往阁老家走一趟!”
谢致叫住他:“刘大人,你是启成十六年被沈令给提上这个位置的,为此没少在沈家费心思吧?”
刘府尹一颤,谢致这前后的话完全是两个态度:“我——我虽然曾向沈令示好,但我从来没做过什么祸乱朝纲之事......”
谢致望着他,俶尔展颜笑道:“我知晓,刘大人想过吗,沈令半年前就死了,你还能稳坐在府尹的位置上,是为什么?”
“是.....是皇上体恤旧臣,是......莫不是殿下有意保全在下?”刘府尹眼前一亮。
谢致却用刀柄点点他的胸口:“是因为你的公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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