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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琅有气无力地笑道:“除了你,谁这么晚了还惦记着我,翻窗也要来见我。”
谢致耙梳着她的发,为她按着额心:“若是刺客呢?”
江琅闭上眼睛,往谢致怀中挪了挪:“有你在,刺客不会进得了这间屋子。”
谢致端起桌边的药,一勺勺,小心地给江琅喂下去。
江琅什么都喝不下去,没喂多少,她就都吐了出来,一双眼睛激得通红,漱了口,意识昏沉地倒在谢致怀里。
她喉咙里如火烧,眼皮沉得睁不开。
“阿致。”江琅虚弱地唤。
“我在。”谢致抱紧她,应道。
“疫病没有良方医治,你知道的,外面每天都在死人......”
“别说了。”谢致鼻尖一酸,他捧起江琅的脸,在她眼角轻啄,“不会有事的,不要胡思乱想,你这半年太累了,身子一直没养好,其实不要紧的。别怕,我陪着你,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疫病如何,我身子又如何,我都清楚的。”江琅骤然咳嗽起来,咳得直喘不上气,把方才吃进去的药都吐了个干净。
她伏在谢致膝上,声音像风中的破絮,风吹一吹就要散了。
像是有尖锐的细针在谢致心头刺,他停下动作,江琅艰难地说:
“若我......若我没能熬过去,为我母亲安置衣冠冢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小苍山是个好地方,和你父母在一处,我母亲不孤单,我原打算等事情都了结了,再让她安安稳稳地走的......”
“阿琅.....”谢致心底一酸,眼睛发热。
“把我也葬在那里吧,不止这次,若是往后我折在了瑄京,你不必为我敛棺,就立个衣冠冢,在我母亲边上,我们干干净净的走......”
“还有让儿,若我死了,江放和江逐都容不下他的。你替我去寻永王妃,她是个贤淑善良的,去求她,或许能保让儿一命。”
谢致仰起头,眼眶里蓄了泪,不愿意应了江琅:“你自己去说,你的衣冠冢我不立,不会有那一天的。”
江琅声音越来越弱,她无力地握住谢致的手:“你会的,阿致,我放心不下的,还有你——”
谢致忽然觉得掌心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江琅忽然说:
“我听闻,江州有为孩子打平安锁的习俗,我在冷宫长大,从来没有人给我打过,你有吗?”
“有的。我和阿萱都有,可是我的被我弄丢了。”谢致揉揉眼睛,放缓声音,笑着说。
“难怪,我们总不得顺遂。”
江琅把平安锁放按在他掌心:“我给你补上了,咱们一人一个,我还给阿萱打了平安镯,给让儿做了平安络,你说好不好?”
“好。”谢致握紧江琅冰冷的指尖和坚硬的平安锁,心里又酸又痛,他碰了碰江琅的额头,负气般说,“络子是你亲手做的,平安锁不够,络子我也要,等你好了,给我也打一个。”
江琅再也撑不住了,她闭上眼睛,靠在谢致怀里,温声应道:“好。”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南郡不安稳,谢致随时都有可能被叫去南郡。
她必须留在临川。
她和江放之间已经不再是一家私怨,江放偏执暴虐,于公于私,他们这次都要做个了断。
外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逼近,谢致不动声色地朝外看了一眼,捂住江琅的耳朵。
“怎么了?”江琅不解。
“没什么,不必理会。”谢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对江琅温声说:“阿琅,若永王召我去南郡,我恐怕来不及同你道别。”
江琅抚摸着他的脸庞,依恋道:“不碍事,我这里一切都好。我与江放定要有个了断的,等过几日,我去找裴玉,你在南郡见机行事,不必挂念我,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匆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云琴和素珠的声音传入房内,二人十指紧扣,不舍地望着彼此,谢致半跪在床边,迟迟挪不开脚步。
今夜他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好大的胆子!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杀皇嗣!我定要禀明了皇上才是!”
云琴怒视着被锦衣卫死死按住的十几个刺客,恼羞成怒。
“你们领队的呢?今夜不是谢千户上值吗?”
云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看见谢致,她板着面孔质问锦衣卫,但锦衣卫的人只听江琅的,更不会被她一位宫中女官唬住,哪里有人理会她?
云琴气急了,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了态,拂袖往房内去了。
皇上刚把她派遣来江州,就是为了震慑那些不知分寸的,让他们明白皇上心里挂念着公主和淮王,不好同刺杀的幕后黑手撕破脸,但要以此警告他们。
谁料他们全然不顾及,若是殿下在她来了之后出事,她自己也性命难保。
云琴沉着脸,着急地迈进房内,瞧江琅安安稳稳地睡在榻上,一如她离开时一样,似乎吃了药睡得沉,完全没被外面惊扰。
云琴长舒一口气,再出门,要寻锦衣卫的领队谢致问个清楚时,谢致已经负手回到院中。
他拎着一个断了气的刺客后领,只见那刺客脖子上还往外渗着血,刀口清晰可见,云琴在深宫多年,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被吓住。
谢致将刺客拖拽着摔在石阶上,正在云琴脚边,他望着云琴,含着冷笑。
“有人想趁乱逃走,我便拿他去了,听说云姑姑寻我?是要训什么话,我和弟兄们都听着呢。”
云琴一时哽住,她原打算把在外的锦衣卫都臭骂一顿,但话到嘴边,对着谢致那张冰冷的面孔,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摇摇头,只说“无事”,让锦衣卫把这些人都料理干净了,转身要走。
只听身后一声尖锐的惨叫,云琴莫名心中一惊,她慌张地回头看,只见雪白的刀刃垂着血滴,谢致抓起刺客的头发,锋利的刀刃架在了刺客被迫仰起的脖颈上。
他望了一眼云琴,极轻地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扫过院中被按住的刺客,轻描淡写道:“来了这几次,也不知换些招数,不差这一两个人证了。”
云琴张口欲言,她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从来没畏惧过什么。但她唇舌几度翻转,明晃晃的刀锋晃进她眼底,逼她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都杀了吧。”
一瓢滚烫的鲜血飞溅,谢致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云琴惊愕地傻站在原地,半晌,冲去角落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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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传谢致去南郡的调令送到了临川。
江琅尚在病中,不宜见人。
谢致同谭净和锦衣卫的兄弟们一一道过别,在城楼上迎风立了许久。
城楼和县衙离得近,他在这里,依稀能窥见县衙内的风光。
俞随长叹:“情字真是了不得,你原说冷眼观局势,她只是你谋划的一颗棋子,怎么自己也以身入局了?此去南郡,祸福难测,值得吗?”
“长思,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隔着重重屋檐,谢致其实什么都看不真切,但他能猜出,现下江琅房内是个什么光景。
柳碧书陪着阿琅,她父亲是杏林高手,她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本事,又早就着手研究疫病。
昨日夜里,他去见阿琅之前,就知道柳碧书其实拿出了一张方子。
只是还没有人试过。
谢致心底一阵阵锥痛,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敢再看县衙。
俞随又说:“就算殿下是真心待你,可她的婚事是不由她说了算的,眼下她在江州备受拥戴,可只要皇上一道口谕,她就会被再锁回瑄京公主府。真心不真心的暂且不提,你总不能连个名分都混不到吧?这活得也太窝囊了。”
谢致扫他一眼,淡声道:“若阿萱愿意同你长相厮守,但不愿意同你成婚,你又当如何?”
“我——”俞随被戳破了心事,一时哑然,“这干阿萱什么事,你少浑说。”
“我是不是浑说,你心中有数。”
远远的,一道修长的人影不疾不徐地跃入谢致眼底,他站在城楼下,展颜朝谢致招手:“谢千户,裴某来送送你。”
裴玉单手负在身后,缓缓往城楼上走。
谢致没应裴玉,他郑重地将手搭在俞随肩头,托付道:“长思,我走后,县衙那边劳你多辛苦,殿下和阿萱,我只有托付给你才放心。”
俞随一笑:“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劳我辛苦这种话,真是不容易。你放心,只要我在,必倾我所有,前路凶险,千万保重。”
话音放落,裴玉就登上了城楼。
俞随知裴玉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裴玉眺望漫无尽头的长路,问谢致:“舍得吗?这一走,能不能再见面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裴郎中不从中作梗,我与殿下自然有再见的那一日。”
谢致同裴玉对视,淡然笑道:“裴郎中尚未娶妻,自然不明白,情之所钟,虽千万里吾念矣。来日方长,何况南郡和临川同在江州,时局又变化无常,说不准裴郎中很快就又能见到在下了。”
裴玉被他话中的字眼深深刺痛,他牵强地扯唇:“是吗?裴某拭目以待。”
谢致道:“阿琅托我转告裴郎中,五日后请裴郎中往会客厅一叙。同裴郎中相识也不算短了,也算有过一段同舟共济,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手段,裴郎中就不要再拿出来献丑了。”
阿琅——
裴玉紧紧拳,望着谢致,反问道:“这后半句,也是殿下托千户转告的吗?”
“那倒不是。”
谢致端详裴玉的脸色,俶尔笑道,“这是我对裴郎中的衷告。锦衣卫换防的时辰,除了锦衣卫的人,就只有和姜钦交好的裴郎中清楚了。不过裴郎中,同永王合作有什么意思,他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柳又明不就是先例?再者,违心害了殿下,留瑄京那位和永王相争,皇上虽病重,可还清醒着呢,你那位尚未及冠的殿下,撑得了几时?”
“没想到,谢千户竟会为我谋出路了。”
裴玉错开目光,冷笑道:“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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