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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恭顺答道:“这个自然,公主睿智果决,但女子迟早是要出阁行大礼的。届时有了驸马,锦衣卫势必要还到王爷手中。”
江让双手搁在膝上,他低头想了会儿,朝行舟招招手:“你也来坐。”
江琅长在冷宫,对身边伺候的人规矩不大,无人的时候,素珠也常和江琅一同用饭。
可江让不一样,他虽然受冷落,但在王府里,也是有正儿八经的教养嬷嬷教规矩的。
在他心中,嫡庶尊卑,君臣父子有别,在他这里,是不允许下面的人和他坐在一个桌上用饭的。
哪怕他待行舟再亲厚,也只会在自己用过膳后,让行舟拣几碟自己没用多少,他又爱吃的,端回自己房里去吃。
行舟掀袍跪下,埋着头,不敢直视江让:“行舟不敢。”
江让凝视着他,伸手将他扶起,按在凳子上。
行舟窥不见江让的神色,只听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欣悦:“若真有那日,你便是本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你知进退,本王自然待你如手足。昨日裴先生送来了一方墨,你近日习字用得着,用过膳,你自己取了带回去吧。往后若短缺些什么,尽管来跟本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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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日落,明月被乌云遮蔽,天街小雨窸窸窣窣地落,穿梭在草叶间,敲打着江琅的窗棂。
江琅卸了首饰钗环,回首看去,谢致正在烛灯下握着顺子送来的手抄本,细细品读其中的文章。
江琅在放琉璃盏地方还发现了一琉璃灯罩。
将烛火拢在里面,流光潋滟,既美观亮堂,又不至于在伏案的时候,无意间被烛火燎了衣袖。
江琅取出琉璃灯罩,里面燃了烛火,搁在谢致旁边,撑起下颌,静静瞧着他。
谢致放下手抄本,也端坐着回望过来。
殿下太瘦了些,卸了钗环胭脂,素白色的宽袖滑落在肘间,白皙清瘦的手腕跃入谢致视野,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有些痊愈的伤口落了疤痕,难以消除。
那是在刑部的时候,受的刑罚。
就连同殿下的手指,受过拶刑,在潮湿的江州,只要略一刮风下雨受了寒,夜里便如百蚁啃食般,辗转难眠。
江琅瞥向灯罩:“和你那琉璃熏炉相配,等明日我找许知谦讨了来,回瑄京后,磕个口子送去你那里。”
谢致哑声失笑:“送来可以,磕口子就不必了。上次殿下磕破琉璃熏炉后,我总觉得那熏炉不如之前顺眼雅致了,还想着还给殿下呢。”
“我朝的琉璃物件儿寻常人家是没有的,这样成色的更是少见,一套打出来的物件,杯盏和灯罩在这里,熏炉却在瑄京,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琅道:“我问过许知谦,这灯罩和杯盏是他从旁边的古玩街搜罗来的,是三年前有人典卖到当铺,阴差阳错下,被古玩店的老板收来的。”
谢致蓦然心跳滞了滞,须臾,胸膛的跳动又快又猛烈。
他屏住呼吸,像是玩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哪家名门大族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家里失窃了吧。”
江琅望着他,唇角勾起审视般的笑意:“虞知县只有一位夫人,虞萱是他们的独女?”
谢致错开江琅的目光,淡声道:“明日问了陈家兄弟,殿下自然就知晓了。”
“谢致。”江琅话锋急转,“父皇把琉璃熏炉赏给我的时候,你还没进永王府,你怎知琉璃熏炉在我府上?”
“永王曾为此震怒,在王府不难得知。”谢致对答如流。
江琅话催得急,她敛了笑容:“是吗?从前你不是知晓,这熏炉是江州一官员落罪,抄家所获吗?怎么今日我换了说法,你也改了说辞,说是世家失窃误使珍宝流落在外呢?”
“我——”
从江琅无缘无故地提起灯罩起,谢致的心就揪了起来,他话答得极快,生怕江琅看出什么破绽。
可没想到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栽了跟头!
江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道陈家兄弟如今在哪里?”
今日陈家兄弟去医馆治伤,许知谦就一直紧随其后。
江琅知晓江让今日出门,姜钦定会跟出去,特地让许知谦把陈家兄弟往姜钦在的地方引。
到了医馆,不消多说,许知谦只看了姜钦一眼,朝后挪了两步,姜钦就心领神会。
他带着几个兄弟在巷子里堵了陈家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截回县衙去了。
谭净亲自提审的陈家兄弟,“招待”兄弟二人的房里,桌案上摆了热茶,但对面的墙上,挂了满满一整面墙的刑具。
那都是姜钦改良研究出来的,不比瑄京诏狱的逊色。
陈家兄弟倒还算讲义气,顾及着俞随,旁的没敢多说,被谭净连哄带吓,吐出了一些他们觉得不要紧、不相干的事情出来。
“虞知县的夫人姓王,算是江州的名门望族。虞士渊尚且未入仕时,王家不嫌他家贫,将女儿嫁与虞知县。这虞知县也是重情重义,不管是在哪里赴任,都带着夫人同去,从不舍离。”
谢致垂着手臂,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攥紧的双拳,他深吸一口气,喉间干涩,像是有迟钝的砍刀一下一下在他心头划割。
那些状若无事、平静淡然的伪装在猝不及防间被撕裂,淡去的、痛彻心扉的悲恸,随着江琅的言语,一点一点、一下一下着冲击着他心底垒砌的防线。
“也正因如此,虞知县不纳妾室偏房,夫妻情重,膝下养了一儿一女。八年前,虞知县被贬来临川的时候,他那儿子年方十五。谢致,今岁你不偏不倚,正巧二十三岁。”
“你换了姓氏,父母的姓氏皆不用,随了外祖母,姓谢。那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江琅定睛瞧着他:“虞致?”
这声称呼宛若一击重拳砸在谢致胸膛,他似乎很久很久没再听人这么唤过他,久违别样的感觉在心头涌起,不停上涌,堵在喉间。
谢致张了张唇,涩声道:“殿下......”
他原想着,明日俞随带陈家兄弟来之前,和俞随串过话,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但他没料到,今夜殿下毫无征兆地住在了闲鹤斋。
更没想到,殿下早就看出了端倪,隐而不发,把他留在身边,越过俞随和他,直接把陈家兄弟提到县衙。
难怪今日许知谦用午膳的时候,匆匆离开了雅间。
难怪今日在大堂里的时候,殿下只挑在角落里坐,默不作声,不引人主意,又一直挡在他前头,不让过多的人窥见他的相貌。
“殿下是如何发现的?”谢致声音沙哑,头埋在掌心。
江琅道:“我与虞萱相处几日,知她不是轻浮之人,王夫人出身名门,宠爱女儿但不会教女无方,是何种关系,能让她见到你时不顾旁人的眼光......”
江琅的话断在这里,没有继续说出那日的情形。
“俞随在临川城内何等风光,你还记得在洛城抓捕胡亮之前,他说过的话吗?是何种身份,能让俞家嫡子一度对你屈膝相求,不敢造次,俞随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
“若虞知县是冤枉的,那黄哲青就是陷害虞知县的真凶。是何缘故,让黄哲青见到你时,受惊昏死过去,他心里有鬼,怕虞萱在情理之中。可若不是早就与你相识,你若同虞家没有关系,他何至于如此?”
谢致眼眶发红,他迟缓地抬起头,自嘲地笑道:“原来殿下这样早就察觉了......”
“我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直到今日,你在楼下大堂对陈家兄弟动手时,几个年长的老人屡次三番的打量你的容貌,那神色像是在辨认,他们一辈子都在临川,你是虞知县独子,他们自然见过你。”
江琅垂眸望着他:“只是五年未见,你容貌气质变化不小,他们一时不敢认你。”
“那琉璃熏炉,杯盏和灯罩......”谢致闭上眼睛,不甘地说,“是我母亲的陪嫁。”
谢致的母亲是王氏女,王夫人的外祖父曾入过内阁,是先帝亲信的大学士。
那些琉璃物件,都是王夫人的外祖父给她母亲添的陪嫁,王夫人的母亲又添给了她。
王夫人母亲过世后,她格外珍惜这些琉璃物件儿,让人收了起来,只偶尔拿出来擦拭一番,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谢致小时候,那杯盏一套是四只,有一次他和虞萱偷偷把杯盏拿出来泡茶,失手跌碎了一只。
母亲嘴上没责怪他们,连着几天夜里都垂泪。
父亲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之后,将他和虞萱一同罚了,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才许出来。
虞家被抄之前,虞士渊原本要调回瑄京的,王夫人命人收拾家当,琉璃熏炉当时摆在了谢致房里,是王夫人送他的十八岁生辰礼。
其余的物件儿都被王夫人的陪房送出了临川。
虞家的下人见主家落罪了,把东西送进当铺,换了钱,卷钱跑了。
只有这一件琉璃熏炉,被送去了瑄京。
谢致进了瑄京城,投入永王府,头一件旁敲侧击地找高重打听的事情,就是这琉璃熏炉的下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从江放口中,听到了“明昭公主”的闺名。
阿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致达成新成就:身份完成三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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