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御一时间想不起来,盯着阿金的手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作为工匠,阿金往日都是以自己这双手为傲的,但此刻看到祁御那双白玉般的手,便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以为祁御只是在惊讶于他双手的粗糙,赧然道:“祭司大人,这双手虽然丑陋,但绝对能做出让大人满意的作品。”
祁御发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误会,并没有解释,轻摇了下头,道:“不丑。我相信你。”
这个梦中的异世界里,祭司大人便是万民心中的信仰,愿意为祭司大人奉上一切供奉。但对于祁御来说,他虽然接受了自己就是曾经的祭司大人这件事,但他并没有任何记忆,在他的意识里仍然将自己当做此间世界的外来者,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无条件的供奉。
他并未将师徒二人提到的玉石放在心上,收了锁具便告辞离去。
等回到神殿,还未见到百里婴,便有宫人来报,说是王上有请。
祁御挑眉,他这几次梦境,见到逐渊的次数实在是太过了,神殿中的日子幽静清闲,逐渊频频传唤,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总感觉似是有事要发生。
逐渊提起过,祭司大人曾与他传达神示,天道将降下惩罚。祁御想到逐渊作为君王滥杀妖兽荒废政业,致使民不聊生,心道约莫是那件事事越来越近了。
但以他对逐渊的了解,他频频传唤绝不是向神示弱,请求他这个侍神者予以援手,或是向神求情,而是更像一种挑衅,一种示威。
祁御叹了口气,他最初觉得此间异世界的事自己只是顺势而为,现在接受了自己就是祭司大人,而且这些事都已经发生过,便有了一种深深的宿命感。
无论他做什么选择,都不过是在重复过去而已。
最终,是没有办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的。
所谓的历史,是不会被轻易改变的,这是任何时空穿越者所陷入的泥潭。
对于逐渊的传唤,祁御并不着急,只要他一天还是这个世界的祭司,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危,哪怕是君王也不能。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类世界中之所以有祭司,一方面是作为侍神者联通人神,另一方面也是作为人类世界中对于君王的制衡。
对于人类世界,祭司看起来至高无上,独一无二,但祁御内心十分明白,天道不仁以万物当刍狗的道理,所谓的祭司,必要的时候也只是个高级弃子。
百里婴去了书塔,祁御慢悠悠地朝书塔走。
之前他去见逐渊,百里婴但心他而跟了去,以至于受到了逐渊的警告,他不希望百里婴也成为逐渊的猎物。
所以这次他离开神殿去见逐渊之前还是要见百里婴一面,让彼此都安心。
书塔里,百里婴坐在步梯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少年安安静静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乖巧。
这里的书他已经看完,他看得快,又过目不忘,随便抽了一本来看,心里却没有温故而知新的念头,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心思早就飘远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才能让他的大人放心,才能成为大人口中乖乖等着他回家的人。
“大人!”心思不在书上的百里婴察觉到祁御的气息便坐不住了,几乎是在祁御踏入书塔时就迎了下去。
祁御周身的结界自然而然地将他二人包裹,他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百里婴,少年腰身紧致,似乎又长高了些。
“我要出去一下。”他嘱咐着:“你要乖乖在神殿里等我,知道么?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跑出去。”
百里婴双手挂在他身上,却发现自己高过大人之后这个动作便十分不方便,于是整个人绵软地靠在祁御肩上耍赖不起来,抱着他的手臂不撒手,“大人这是又要去见那个逐渊。”
祁御轻拍了下他的手,纠正道:“是王上。”
“好,王上。”百里婴垂眸,面上毫不掩饰地浮上几分冷意,“我不喜欢他,他的气息仿佛有种让人窒息的恶臭,一靠近就浑身难受。”
再抬眸,他看向祁御平静的侧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中已然有了他还不明白的占有欲,抱着祁御手臂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闷闷的,“大人,我也不喜欢你去见他,他对你……”
百里婴咬了咬唇,他偶然听到过宫人的议论,说的不多,甚至不够明晰,却已经让他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个王上,他好像对你……”
百里婴憋红了脸,从宫人只言片语的议论中拼凑出来的事实让他厌恶至极,不想从自己口中说出,仿佛说出来便是对大人的亵渎。
他眼神暗了暗,咬牙道:“总之,我不想让大人去见他。”
祁御反应有些慢,等回过神来才知道他是在说逐渊喜欢他的事情,这件事他其实没有印象了,只是之前逐渊表现出对自己的心意……可他对此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也不知道百里婴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版的百里婴还有一些没有消散的婴儿肥,此刻气鼓鼓的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小河豚,祁御忍不住坏心地捏捏他的脸颊,好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百里婴气哼哼地,却任由祁御捏着他的脸颊,仰头用告状的语气说着:“宫人们都在议论,整个王宫都知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宫人?”祁御心中有些疑惑,神殿当值的宫人是不会进入神殿的,只会在神殿外守着,顶多也是从后院的小门进入,只在后院做些被吩咐的事情。
这些宫人无一不是千挑万选训练有素,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皆是对神有着无比崇高的敬畏之心,绝不会妄自议论他这个侍神者。
他问百里婴,“什么宫人?你认得么?”
若真是神殿里当值的宫人,百里婴理应是认识的,就算叫不上名字,也会记得他们的模样。
百里婴一愣,随即摇头道:“那天我在后院闲逛,他们在墙外说话被我听了去,并未见到是何模样。”
他说起来这事还是觉得心烦意乱,但祁御的话让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仔细想了一下又道:“当时只觉得那些话让我又是嫉妒又是烦躁,但大人刚才问我,那些宫人即没看到长相,声音也不熟悉。”
祁御点头表示知道了,刚放下的手又去捏了捏百里婴的脸,道:“你不用嫉妒他,更不用烦躁。”
百里婴抿唇不语,沉默了几秒,认真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你一点也不稀罕那个王上,只喜欢我么?”
他问的直白,反让祁御一噎,耳根又热起来。
眼前虽然还是少年百里婴,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千年后的现世里那个百里婴,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脸,一副万事掌握的模样,爱耍赖,很粘人,在一些奇怪的点上格外的霸道固执……
不管有没有确认他的身份,都坚定地向他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千年的时光其实并没有改变百里婴,他从始至终心意如一。
如此真实,如此坦诚,如此热烈,如此坚定。
“嗯。”祁御淡淡地回应,没有否认百里婴的话,揉了揉他的发顶。
百里婴知道他性情清冷,不会像自己一样油嘴滑舌爱说些直白的话语,大人已经回应了他的感情,并不是在敷衍,他脸上立刻便笑开来,方才的阴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祁御将刚从工匠那里拿回的锁具拿出来,轻笑着同百里婴说:“这是我特意找工匠打制的一把锁,一旦锁上就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愿意么?”
书上只说九婴有控制水火的能力,但是与百里婴朝夕相处的祁御却知道,百里婴的能力并不限于此,他心知肚明,若是百里婴有心挣脱桎梏,他就是用上百把上千把锁也锁不住。
他特意打制这把锁的用意,只是为了骗百里婴心甘情愿接受被禁锢,所以他才在这锁上设下玄机,只要百里婴真的想要离开,这把锁不需要他的钥匙也能让百里婴自由,但在那之前,他需要让百里婴以为只有钥匙才能打开。
只有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百里婴才会真的“乖乖”等他。
因为——若是真的有天下大乱的那一日,他不希望百里婴被牵连其中。百里婴虽然是妖兽之主,可他在神殿中长大,天性纯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侍神者的任务从来都不是保护天下苍生,而是制衡一人,可就在这场制衡之中,却难免牵扯无辜的生灵。
真神维护世间平衡,并非仁慈的佛陀。
祁御心中明白,必要时,侍神者,祭司大人,便是世道的祭品。他从未想过成为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若真要有私心,也只有一个百里婴。
只因在这孤寂人间,在至高神殿,只有一个百里婴,是他在此间最亲近之人。
向来祭品这种命运,作为牺牲,不需要多余的陪衬。
“大人所愿的一切,我都愿意。”百里婴毫不犹豫地回答着,脸上是明朗的笑颜。
在他看来,大人有自己的打算,他看不透的那些打算,只要是大人希望的,他便全盘接受,毕竟,大人是他的神,他愿意为他的神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甚至是粉身碎骨。
只是被锁起来,又有何妨?
他目光澄澈,答应下来。
此时,祭台突然劈下震耳的雷声,一瞬间的地动山摇,书塔中的书都被震落下几本。
祁御心中一紧,这是又有新的神示了,他需要尽快到祭台去。
“大人?”百里婴眉头紧蹙,雷鸣意味着神示,但他从未听到如此猛烈的雷声,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安,“我随大人一同到祭台吧?”
若是有神示降下时,百里婴是不能和祁御一同待在祭台上的,他只能在祭台下方等候,此刻雷声震天,他想陪着祁御,哪怕是在祭台下等着,至少这一路有他在身边。
“不用。这一次,我会把你锁在书塔里。乖乖等我。”祁御面上轻松地笑了笑,有些爱怜的摸了摸百里婴的脸,目光久久凝视。
他在心中默默念着:百里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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