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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最先问：“丁玲怎么样了？”
“她好像，还在照顾胡老板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叶京实现飘忽，语气是不太喜欢她的样子。
这孩子，以前也是会热切地叫人家玲玲姐姐的来着。
“陆青行呢？”
“你走之后，他好像是跟胡威闹掰了，又与王鹏谈了谈，领养了他的女儿，带那小孩一起走了。”
是那个在巨蜥事故中失去了妈妈，爸爸又不大愿意管的女孩，五六岁吧。
陈熙感概于这个结果，知道陆青行其实是一个负责的人，他要是愿意养，那肯定会养好的。
他末日之前就提及想要一个女儿，这算是得偿所愿了。
“安老师呢？”陈熙这回问的是营地里唯一一个孕妇，末日前在线上的教辅平台工作。
她月份不小了，末日后的几个月又是惊吓又是营养跟不上，眼见得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对比躯干，肚子就显得大得可怕。
因为她基本上不出房间了，陈熙离开营地前也有阵子没见到她，顺便就问一问。
安老师还出来活动的时候，教过叶京数学题，小姑娘好学，还挺喜欢她的。
听到这个名字，叶京的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了：“她家那个跳槽去补天那边了，走的时候没带她，胡老板就教人把她撵了出去。”
陈熙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但这也是她出走带来的余波了，哎，当时怎么没招呼安老师跟叶薇薇一起走呢？
“后来小姨知道了，我们就去找她，没找到，她失踪了。”叶京看了看陈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了点泪意，“一周了，找人的黄金时间早就过去了。”
她忍不住想那些可怕的后果，污染、异种，还有比异种更可怕的人。
陈熙摸了摸手腕上感知到她的情绪，并不太安分的血丝带，说：“我会留意的。”
想了想又说：“现在毕竟又没网络又没电话，说不定她只是安顿下来了没联系之前认识的人，所以你们得不到消息，不一定是出事了。”
“小姨也是这么说的。”叶京还是叹气。
陈熙想说“小孩子就不要叹气了”，又觉得眼下的情境不太适合开玩笑，就没说话。
“还有就是……”叶京犹豫了一下，接着讲，“就是农贸市场里，胡老板那天带着去……嫖过的地方，是补天最近才搞起来的。里面的姐姐们，听起来都不是自愿的。”
“但小姨说我们保全自己都难，更不要说救她们。”
“你小姨说得对。”陈熙自己平衡过利弊，也不会贸然出手。
“但我还是想，想想办法。因为，因为现在是她们，下一个就可能是我们。他们到处抓女人，也说不定安老师就是他们抓走的。”叶京扭过了头，背着陈熙，那袖子抹了抹脸。
“她男人就在补天呢，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啊。”刘雅兰拽住她的袖子，掏出一条手帕给她，叹息一声，“哎，你还是小孩子呢。”
叶京气哼哼地拽过手帕抹眼泪，说：“坏人要做坏事的时候，不管我是不是小孩。”
聊了这么久，天色也有些暗淡了。
陈熙看了一眼，说：“先这样吧，我大概会在附近滞留几天，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联系我。”
她让她们俩有事就在农贸市场外，找个路灯灯柱下，叠三片石头，她如果看到了，自会找她们。
“如果熙熙姐需要我们帮忙呢？”叶京咬了下嘴唇，“你不需要我们么？”
陈熙说：“如果我想吃青菜和平菇了，我会去买的。”
等她们俩走了，陈熙原地待了一会儿，才趁着夜色用正常的步伐离去。
也许她可以相信她们，不用特地在她们面前装瘸，陈熙想，但坐下来聊聊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冒很大的风险了。
毕竟她是行走的十颗三阶异种核心，现在三阶异种还算稀有，就算以苹城这夸张的粮价，卖了她也够她们十个人吃上两个月了。
离开农贸市场附近，陈熙决定找个地方停留一下，好歹探探补天的深浅。
她往旧营地的方向走过去。
也就五六公里，沿道路走八公里，夜色深深时，陈熙爬到了一棵没有畸变的树上，往营地里看，没见到灯光。
空了？
陈熙绕到营地的正面，发现大门敞开着，地上流有沥沥淅淅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周围的一圈防御工事，看得出来有几天没人维护了。
没有灯光，她摸黑走了进去，没听到人声，她摸到的板房里，能带走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至少这些人撤离的时候，是有序的，地上的脚印也还新鲜，就是这一两天里的事情。
陈熙望了一眼那属于过胡威的别墅，没过去一探究竟，退出围墙，沿着地面上血迹指引的的方向走过去。
她越走越觉得奇怪，最后，她走到了一片人工的的杨树林中，明白了，这就是之前巨蜥巢穴所在的那个树林。
居然选择了这里啊。
陈熙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就走到那个巨坑附近，看到了跪倒在坑边的瘦小人影。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抱着骨灰盒的丁玲艰难都转过了身，星光微微，照着她犹带两份稚气的面庞，和脸上的僵冷表情。
她仰头看过来，陈熙觉得她比之前更瘦了，悲伤的情绪也更加外放。
“熙熙姐？”丁玲看了许久，才歪歪头打了声招呼，“你是回来确认胡威死活的么？”
她一指坑底：“喏，在那里了。”
陈熙走上前去，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然后飞快关上手电筒省电，实在看不下去下面的景象。
那只巨蜥的尸体碎块，已经被腐食动物消化得只剩骨头，天气热起来，野草长出来，藤蔓在缠着骨头攀缘。
胡威的尸体就挂在一截肋骨上，衣服里空荡荡的，是被虫蚁和乌鸦吃剩的骨架，异种的藤蔓还缠在他的骨骼上榨取最后的营养，拽得那骨头微微摇晃。
丁玲说：“我给妈妈报仇了。”
陈熙想起丁妈妈挥刀挡住男人看丁玲的视线，以及那夜她刚猛无匹，硬磕上巨蜥鳞甲的样子，垂眸叹息一声，想摸摸她的头，手指刚碰上她的头发，就缩回去了。
“节哀顺变。”她说了上次没有机会说出的一句劝慰，又吸了吸鼻子。
“你被污染了？”
陈熙获得了超能力之后，对血液越来越敏锐，尤其是嗅觉方面。
她可以闻到丁玲身上飘出来的一点血腥味，都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很久，氧化了，有胡威的，也有丁玲自己的。
让陈熙感到疑惑的事，她在来自两个人的血腥味中，闻到了同源的污染气味，一个重些，是胡威的，一个淡薄些，浓度低到刚刚能闻出来，并不是正常超能力者、或者异种的血液里存在的污染浓度。
“污染？”丁玲却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碰到过污染，胡威死的时候析出的污染源要往我身上飞，我用一个不透光的金属箱子把它扣住了，我确定我没有被污染。”
污染源有别于人类认知中的其它物质，它的形态有定形，仿佛是固态，呈一个放射的刺球状，但它无风就会飘动，在有光的环境下，可以穿透厚度比较薄的任何物体。所以，只有不透光且有一定厚度、或者有封闭性的水泥和金属，才能阻拦污染源的扩散。
“它在哪里？”陈熙神色严肃起来。
丁玲是个很聪明想法也很活泛的女生，立刻意识到什么，站起来，踉跄的走在前面，看起来很虚弱，但也有一些急切。
走出这片杨树林子，是一片郊区常见的厂房，丁玲熟练地绕了半圈，找到一个豁口出，踩上垫脚的石头，然后扭头看向陈熙，说：“熙熙姐，这里面还有别人，我就不带你进去了，等我一下。”
陈熙点点头，后退几步，藏身星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
等了片刻，丁玲孤身出来，抱着一个小冰箱，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站定了默默等待。
陈熙是从她背后冒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给我打开看看吧。”
丁玲没有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转身把冰箱递给她。
陈熙后退两步，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里面那颗污染源在星光下透出微微的蓝色，见了光，立刻就要穿透薄薄的箱体，往丁玲的方向飘过去，陈熙眼疾手快，把冰箱门扣住，然后放在地上。
与丁玲对换位置，她又尝试了两次，同样。
“三件事，一是我第一次见到污染源这么有针对性，一定要指向某个人的某个部位移动。”陈熙说。
丁玲点点头，垂首看着自己的小腹，微微颤抖着：“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当时大仇得报，我没意识到有问题，后来想起来就觉得不对。”
“第二件事，这个污染源不是一个完整的球体，它缺失了一部分。第三件事，超能力者，在某种情景里，其实可以有意识地决定要不要孩子。”
陈熙注视着丁玲，问了一个对她来说很残忍的问题：“你避孕了么？”
女生的脸色刷一下就苍白如纸。
片刻，她小声说：“其实我记得的，但是他不愿意戴套，我也没有办法……后来我找到药吃的时候，已经超过最有效的时间了。”
她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咬牙切齿地骂，却搜刮不出什么凶恶的词汇，最后说：“那个贱人。”
事后吃的紧急避孕药，对身体的伤害在怀孕的风险面前，倒是小事，在超过三天之后，起效的概率就会一路往下掉，根本不算正常可靠的避孕措施。
如果没有末日的话，丁玲也就是个高三学生，父母健在，是个普普通通的好学生，今年就要高考了，她会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然后或坚定或懵懂地走进考场，为自己青春时光流的汗水交出一份答卷。
而不是纠缠在那个到处都是不可回收垃圾的环境里，付出这样扭曲的代价，只为给妈妈复仇。
陈熙看着她年轻的脸，心中感到微微的刺痛与十分的不忍。
现在找个紧急避孕药都难，更不要说找家医院做手术，而且，携带着污染的胚胎，好不好处理还真难说。
陈熙想了又想，还是做下了一个决定，说：“你跟我走吧，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作为报酬，你要帮我做些实验，你愿意么？”
丁玲没有拒绝，而是说：“熙熙姐，补天里的陈世海比胡威更强大，也更无耻，据说他已经有了五阶，手底下又纠集了那么多各式各样的超能力者，逗留在这座城市，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陈熙直白地告诉她缘由：“可我于心不忍。”
又补了一句：“我也确实对污染传播的机制很好奇。”
丁玲沉默了片刻，说：“我不想被污染，哪怕是成为超能力者也不想。”
陈熙尊重她的选择，却也没做任何保证，只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