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铜镜映衬出楚清歌的身影，精致的凤冠、绯红的嫁衣，千娇百媚，高贵华丽。
她前世嫁过两次人，却已然记不清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了。
天光大亮，温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进了广德门。
楚清歌换上吉服，盖上喜帕，在喜婆的搀扶下出了门。
喜帕下的视线内伸进来一只手：“阿姐，今日我来背你出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楚清歌愣了一瞬。
她有多久没见到自家阿弟了呢？
三年，五年……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只记得，她在宗人府见到他的尸体时，他的手脚筋全断，周身没有一块好的肌肤。
眼下这只手，年仅十二，本应是千尊万贵的，却能摸到些许粗糙的茧巴，甚至指甲处，隐隐有血迹。
她知道，这是在上书房，被其他皇子折磨的。
楚清歌拉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阿弟，你来了。”
楚子晋回握住她的手：“阿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
伏在楚子晋的背上，她感受到少年的瘦骨嶙峋。
广陵阁殿外站着寥寥几个嫔妃。
公主出嫁，照例需由皇后或贵妃主婚。
但楚清歌的婚事无人在意，主婚的差事便落到了广陵阁主位婉妃的身上。
婉妃带着五公主楚清梦站在殿外，看到楚清歌完完整整地出门时，一时间愤恨不已。
“她不是不会游泳吗？怎么没淹死她！”
婉妃扯了扯楚清梦的袖子，堆起勉强的笑容。
“九公主，今日你既出嫁，本宫便代表皇后娘娘嘱托你几句。
嫁作人妇，不可自恃公主身份，凡事应当以夫家为准，孝敬公婆、伺候丈夫，莫要做出不合时宜的事，丢了皇室的脸！”
婉妃语调尖酸，言辞刻薄，纵是一向隐忍的悦贵人，也难免恼怒。
她刚想出口替女儿争辩，便被楚清歌拉住了袖子。
楚清歌摇了摇头，“无妨”二字还未脱口，便听到远处一道清冽的男声。
“婉妃娘娘慎言。九公主为皇室血脉，身份尊贵，即便出嫁，也是先君臣、后夫妻。婉妃娘娘此等谏言，还是留待日后五公主出嫁再说比较好……”
熟悉的声音令楚清歌身子一僵。
云行，他不是还在边疆打仗吗？
前世自己出嫁的时候，他并未回来。
身着铠甲的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身姿挺拔、气势刚健，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云行哥哥，你回来了！”楚清梦语气黏腻，脚步匆匆地就往云行处奔去，全然忘了刚才被怼之事。
“微臣云行，参见各位娘娘、公主、皇子。”他浅浅行了个礼，避开楚清梦的拉扯，直直地朝着楚清歌的方向走来。
“臣奉皇后娘娘之命，送九公主出嫁。九公主，请。”
云行是皇后亲侄，他说的话，无人会怀疑。
楚清歌隔着喜帕，看着面前的人影微微出神。
片刻后，她伸出手，搭着云行的手腕，上了喜轿。
马蹄声滴答滴答响在耳边，楚清歌撩起喜帕，撑开轿帘。
女子惊艳绝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云行有一瞬间的愣神。
从前跟在他身后牙牙学语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如此惊艳。
边关的风吹了三年，他告诉自己，得胜还朝，他便请旨娶她为妻。
却没想到，先等来了她嫁人的消息。
他长途奔袭，日夜不休地赶了三千里回京，却只来得及送她出嫁。
鼻腔的酸涩涌上心头，云行赶忙别过头去。
“云将军，边关的战事了了吗？”
“已击退来犯大军，特回京向陛下述职。”
楚清歌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了。
三年来积攒的话涌上喉间，犹豫半晌，却只能问一句：“小九，你怎么不唤我云行哥哥了？”
楚清歌淡然一笑：“小九即将嫁做人妇，自然是不能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女子对于大婚的向往与欣喜。
云行心头一震，“小九，你若是不愿嫁，我可以……”
“云行哥哥！”楚清歌收起笑颜，打断了他。
“小九只盼着，无论以后发生何事，云行哥哥能念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多多照拂我阿娘和阿弟。”
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进了温府，云行看着一身喜服身姿袅袅的楚清歌，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加速流逝……
温家父亲早逝，人口简单，拜完天地，楚清歌便被送进了房间。
楚清歌摘下盖头，看着满屋的喜气洋洋，只觉得有些割裂。
不出一个时辰，这里的张灯结彩，便会变成一片缟素。
楚清歌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若是温喻不死，她是不是就不用嫁进崔家受苦了？
她虽对温喻不甚了解，但他风评一向不错，想来也不会做出崔天昊那等畜生行径！
楚清歌思忖半晌，低声唤来隗荷，在她耳边低喃了几句。
隗荷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她找了个公主身子不适的理由，将门口站着的丫鬟婆子引开了。
楚清歌换上一身轻便的服装，偷偷出了门。
前世，温喻是被发现死在书房的，楚清歌便凭着记忆摸了过去。
楚清歌原以为温喻住的澜沧院应该人不少，刚一进了院子，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院子静得诡异，与外院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清歌生了警觉，踮着脚绕到假山后，打算先观察一下形势。
不多时，两个黑衣人从书房中出来，四处打量后，翻身上了围墙。
“不好，温喻怕是已经出事了！”楚清歌顾不上许多，连忙冲去书房。
房内一片狼藉，书卷摆件堆了一地，温喻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倒在血泊之中。
纵然早就知道他会死，此刻见到刚才和自己拜过天地的人就这样倒在面前，楚清歌还是不免有些腿软。
她颤颤巍巍地靠过去，试探温喻的鼻息，地上的人却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温喻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是楚清歌以后，露出一个十分吃力的笑容。
“公主…莫怕……”
“温喻薄命，无缘伺候公主，公主定要护，护好自身，小心四…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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