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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一件事。”
陈述完报告，正欲离开船长室的白洛嘉闻言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对上团长黑斯晦暗不明的深色眼睛。
白洛嘉微笑着，也不开口，只是微微侧过头，像是在说：什么？我在洗耳恭听。
“马尼拉那片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黑斯的语气很淡，像是上位者惯有的那种发号施令、不容异议的口吻，“我已经安排了别人。”
白洛嘉笑意不变，只略一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看着他以平常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出船长室，黑斯终于还是把嘴边的那句话咽了下去：不问问为什么吗？
******
原历2715年。
科尔蒂沦为拜列塔乌斯帝国第三十七个行省的第六年。
4月17日，白洛嘉得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工作地点是科尔蒂行省的f-13区；他决定以后需要填表之类的时候，就把这个日子当作自己的生日。
个人数据记录单上显示他的年龄是十一岁；这是测龄仪测得的结果，在此之前，白洛嘉自己也不知道。
工作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每天坐在监控室里，等着警报响起来，然后根据显示屏上的信息来判断该做出什么应对之策。
之所以会选中白洛嘉，则是因为地点的特殊性。他那时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原力技能，但体质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超凡者，足以抵御f-13区境内特殊原力场对身体的侵蚀。
六年前，三枚砂核的洗礼使整个科尔蒂群岛遭受重创。作为其中一枚砂核直接降落地点的f-13区——当时它的名字还是布吉奥——彻底变成砂之荒漠，生灵几乎绝迹。
后来，布吉奥换了名字，境内仅有的一些砂化变异生物也陆续被驱逐、抓捕或歼灭，f-13区便正式诞生了。原力场被强行改变，如果没有神迹降临，在未来的几百年内这里都会是一片死寂。
在这一前提下，f-13区境内或边界周围的地表只要出现体积大于成人拳头的活物，监控室的警报就会疯狂作响。
所谓的活物一般是指误入此地或故入此地的人类，其中后者占多数。毕竟，这里特殊的原力场对绝大部分普通人甚至是体质不够强的超凡者来说都是致命的，通常情况下没有图谋的正常人都会远远避开。
白洛嘉主要的任务便是驾驶着f-13-7号飞行器，警告那些即将踏过边界的探险者立刻改道。
在飞行器武力系统的威慑下，大多数人都是比较识相的，尽管他们之中的一些出于种种原因内心并不情愿。
自然，也有一些仗着自己超凡者身份或别的什么而不听“规劝”的；遇上这些人，白洛嘉便会心道抱歉，就地格杀。
这份工作还有两个隐藏要求：一是战力值必须达标，至少要能在飞行器被损毁的情况下成功驱逐常规的入侵者；二是不该知道的绝不多作打听，当然也不能外传任何消息。
白洛嘉在这两方面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他大概能猜到f-13区的地下有些秘密，比如不能见光的研究所之类；不过他并不想为了他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好奇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这一点来说，白洛嘉觉得乔和他应该是一样的。
乔是他这份工作的两位同事之一，一个高个子、皮肤黝黑、面容平平无奇的褐发男人，看不出是什么地方来的。
他的另一位同事是个古怪的女人，名字叫碧琪，有着干草色的大波浪卷和白绿色眼眸。
不止一次，白洛嘉听到她哀叹自己长发逝去的光泽，后面往往也会跟着她对自己的安慰：至少我眼睛的颜色变得更稀有了。
她是科尔蒂人，最初知道这一点时，白洛嘉还为此感到惊讶过：他觉得他若是有故土的话，一定不会在她残损的土地上为侵略者卖命。不过后来想想，他又释然了：总归他是没有故土的人，怎么有资格发表意见呢？
“你是塞纳人吧？”有一回，碧琪问他。
白洛嘉笑了：“我希望我是。”
“只有塞纳人才有你这么标致的脸蛋。”碧琪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孔，深深地叹了口气，“神眷的大陆。”
白洛嘉没有接话。他的记忆开始于拜列塔乌斯的西法区，至于塞纳？不好意思，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距离。
***
警报通常是一个月响不了几次，而乘着飞行器赶人往往又用不了多长时间，可以想见这份工作是多么清闲。
虽然清闲，但工作的地点和对象又注定了其门槛不会太低；与之对应的待遇却十分一般，以受雇者的实力来说随随便便就能在外面找到酬金更高的工作——只是那些工作难以给予他们想要的庇护。
进了这里后想出去恐怕不容易，不过他那时毕竟没有其他选择——刚从绝境中求得生机的白洛嘉不得不如此做想。
据他猜测，乔来这里的原因要么是躲避仇家，要么是躲避债主。
至于碧琪，她是个罕见的变异人。砂核释放的原力场让无数科尔蒂人失去生命，但依然有小部分人成功适应并幸运存活，更有极少数人体内的原力与之产生共鸣从而使身体产生变异——碧琪便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其中尤其幸运的一个。
除了发色和瞳色，砂核的原力场还极大地改变了她的身体特性；这使她在被砂核污染的地带拥有了不少让人艳羡的能力，但同时又把她永远地限制在这片死寂之地——她的身体已经适应不了外界的原力场了。
当然，在超凡界，不会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谓的“永远”，是指在没有更高层次力量介入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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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过，使警报响起的基本上都是人类，至少在白洛嘉工作期间，只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发生在2715年9月16日。
当时白洛嘉正戴着游戏头盔，操控着虚拟世界里的女性角色殷寄真在聂家庄附近的风啸坡清理残魂。
殷寄真是《无定天周》中的主要角色之一。
作为云图公司近两年才推出的游戏，《无定天周》从人物、地图和背景设定上都能看出是以赫北夏国的古代文化为依托，算是比较小众的了，但凭借着精良的品质和独特的设计，它在四大洲都拥有不少忠实拥趸。
在那些清闲的日子里，白洛嘉便由游戏作陪。说是消磨时间可能不完全准确；至少因为《无定天周》的特殊性，他的综合战斗能力在其中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高。
随着警报声的突然响起，白洛嘉果断地退出了游戏。在摘下头盔的一瞬间，他便通过最大的那块显示屏看到了f-13区的全景。屏幕的右上角，有个红色的光点在不停闪烁。
毫无疑问，那就是入侵者的所在；不过罕见的是，只有一个入侵者。
监控室里已经没了碧琪的身影；按照他们约定的顺序，这次该轮到她了。在入侵者人数不多且不分散的情况下，他们通常只前去一人，余下两人在监控室观察情况。
白洛嘉把他面前那块显示屏的视角切换至停机坪，正好看到碧琪利落地上了f-13-6号飞行器驾驶舱；呼啸的风高高扬起她干草色的长卷发。
随着舱门滑动关闭，白洛嘉再次切换视角。借助碧琪此刻佩戴的墨镜，他和乔都能够共享她的视野。
飞行器启动了。远方的景象出现在白洛嘉眼前。
肆虐的有形状的风，连绵到天际尽头的砂谷和砂丘，因湖水呈现锈红色而得名的锈水湖。
碧琪的驾驶水平是个谜。f-13-6号常常贴着锈水湖滑行、使浓稠的锈红色湖水泛起阵阵涟漪，但还没有掉进里面过；往往眼看就要撞上砂丘——有时甚至触手可及——最后却总能平安无事。
白洛嘉不能不为碧琪惊险的驾驶而心跳加速，乔却能若无其事地观察着最大的那块显示屏：“对方还在移动，只是速度非常缓慢。”
飞行器的速度很快；在越过无数个砂丘后，f-13-6号来到了一处砂谷。
降落后，碧琪找到的是一只很奇怪的生物。
成人拳头大小，身体像是由砂石粘成；有简单的四肢，头部只有一大两小三处凹陷，像是眼睛和嘴。
这是什么？研究所跑出来的实验品？白洛嘉心道。
碧琪抬起了右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让它毙在我手下好了。”
通过秘银耳扣，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声音都能传给另外两人。
“等一下。”乔说。
碧琪似乎不很情愿，但还是停止了动作：“怎么？”
“这是一只精怪。”乔说，“砂之精怪。”
他的语调像是在描述一个小小的奇迹，只可惜另外两个人都不清楚精怪是什么；碧琪稍微听过，但早不剩多少印象了。
“我想我们可以多一只宠物。”乔又说。
碧琪慢慢地靠近那只生物，在它想突围的那一瞬间闪电般地捉住了它的一只脚，把它倒着提起来。
那生物全身的砂石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头部的凹陷像人脸龇牙咧嘴时的样子；它疯狂地挣扎，看上去想要咬碧琪的手。
碧琪笑起来，逼视着它的眼睛——姑且称之为眼睛吧——也不知怎么的，它竟渐渐安静下来，任由自己被倒吊着而不动弹了。
“所以，精怪是什么？”碧琪似是有些感兴趣地问道。
白洛嘉也对此感到好奇，但他的好奇总是很有限的；他的性格使他不会轻易开口。
“一种特殊的生物。”乔解释道，“比如说这东西，就是由这片砂谷孕育出来的。”
“它有原核吗？总不可能是魔晶吧？”碧琪又问。
“部分精怪会有原核，不过它太弱小了；如果我们没有发现的话，过几天它可能会自己消失。”乔说着，看到碧琪把那东西放到了地上，似乎完全不担心它跑掉。
事实上，它好像也完全没有要跑的意思，安静地待在她的脚边。
碧琪蹲下来，盯着它脸上那两个小小的凹陷看了好一会儿，说：“它似乎能成为我的食物。我有这种预感。”
这预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们都诞生于砂核带来的原力场。白洛嘉又一次认识到碧琪体质的特殊性。
“我很抱歉。”乔微笑起来，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对情人低语，“但是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
白洛嘉瞬间紧张起来。碧琪绝不是乔的对手；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在西法区练就的直觉便告诉他这一点。
碧琪偶尔会把他当弟弟看待，白洛嘉也不抗拒自己有个姐姐；但他很清楚自己绝不会为了她在乔的面前开口。
碧琪没有表情地捋了一下她干草色的卷发：“是我抓到的它。”
“那只是因为恰好轮到了你。”乔微笑着，“既然我们各执己见，不如让第三方来投出关键性的一票。你觉得怎么样，白洛嘉？”
每次听见乔用亲昵的口吻说出某人的名字，白洛嘉便觉心中发冷；他身上有属于黑暗世界的味道，白洛嘉猜想他曾是一名杀手。
无论内心是何想法，白洛嘉看起来总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从很小的时候就那样。他仿佛没有意识到他们对话里汹涌的暗流：“乔说我们没发现的话，它很可能会消失。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来延长它的存活时间？”
“没错，初生精怪的身体构造通常不稳定，可以通过喂食原核的方法来帮助它们固形，同时还能促进它们孕育自身的原核。”乔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白洛嘉的语气听起来像个不满的小孩子：“原核？我不想出这笔钱。你们知道的，我在攒钱买游戏舱。”
“这有什么。”乔不再微笑，“我可以自己出这笔钱。”
“天哪，碧琪！”白洛嘉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既然乔这么说，我想我们留下它好了。”
碧琪双手抱臂：“行吧，随你们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