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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彤的丫鬟捂着半边脸,眼眶通红,始终不为自己辩解,只是磕头道歉,说自己有罪。
闻人清让内侍将她带下去上药。
丝竹之乐再起,闻人清让人撤掉清茶,改上苏合香酒。
他虽说让大家继续,但自江颂宜走后,闻人清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面色阴沉。众人察言观色,跟着小心翼翼伺候,周围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
婉彤染了蔻丹的纤指捏起酒盅,注满酒水,妖妖娆娆地扭着腰肢,将酒盅递到他面前,拉着尾音。
“陛下……”
闻人清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接,也没说不要。
僵持了一会儿。
婉彤伸在半空的手都酸了,嘴角的笑也快挂不住了,他才接过手,一饮而尽。
亭中人多眼杂,有几个乐人目睹真相,瞧见江颂宜被丫鬟故意烫伤,其中一个欲言又止,被朋友警告了一把。
“多管闲事做什么,你替那位夫人说话,她不一定感激你,但苏婉彤肯定被你得罪了,她素来心眼小,来日你被她报复怎么办。
况且那位梳着妇人发髻,贵人又让我们喊她尤夫人,想必名花有主。竟背着夫君出来讨好其他男子,不知廉耻,你帮这种人也不怕脏了手。”她面露鄙夷。
向来只有良家鄙夷她们这些人的份,今日偶见一个良家女子自甘堕落,自然也要被她们踩上两脚。
被她拦住的乐人不太赞同:
“或许她有苦衷呢,我瞧着她被烫茶浇了一身,怪可怜的。”
阻止的人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谁知道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人清靠在榻上,修长食指曲起,敲击着榻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颇不耐烦。
弹琴的乐人第一次在天字第一号尊贵的人物面前弹奏,本就紧张,加之闻人清情绪不佳,她更害怕自己会出错丢人。
怕什么来什么,她连着弹错了好几个音。
闻人清的眼神投过来,众女的目光随之看起来,乐人胆小,被这么多人一看,吓得快哭出来,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奴技艺不精,求陛下恕罪。”
闻人清缓缓皱起眉宇,沉默半晌,没有罚她,只是道。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乐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其他人不大高兴,但也不敢违抗圣意,纷纷退出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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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颂宜出事之时,卫泓恰好交接去了,回来时方听内侍说起。
“尤夫人耍性子,争风吃醋,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打了苏姑娘的丫鬟一巴掌,然后人就走了。
苏姑娘不仅不跟她计较,还主动跟陛下请罪,说自己没管教好丫鬟。陛下没追究,但这会儿正不高兴着呢,卫统领当心些,别惹了陛下生气。”
提醒完,内侍又感叹道:“尤夫人出身官家,不想与歌姬舞姬为伍也正常,我们这些人命贱,没投个好出身,只能让人白白欺负了。”
此言大有物伤其类的意思。
卫泓与江颂宜也算得上相识多年,在他看来,这姑娘虽然做事出格、任性妄为、悍妒成性,但倒也不是会欺凌奴婢的人,留了个心眼。
“劳烦告知一声,尤夫人往哪去了?”
内侍抬了抬下巴,往东边指了指。
她不是住在西边的玉芙楼吗,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卫泓沿着内侍指点的方向一路找去,最终在一方偏僻的池塘旁边找到了她。
这座池塘靠近温泉热源,是一处活水,池水寒冷,水面上有几块浮冰。
卫泓以为会看见一个任性妄为、摆架子的江颂宜,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泪流满面的她蹲在池边,将手泡进冰天雪地中的池子里。
挑衅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你在做什么?”他从她身后缓缓走出。
江颂宜听见声音,急忙抬手用袖子挡住自己一脸狼狈泪痕,匆匆擦了几下,闷声道。
“没什么。”
她这一抬手,挡得住脸,却刚好露出被烫得通红的手背。
卫泓懒得跟她磨叽,他觉得蹊跷,直接拉住她的手,在日光下观察。
恰好捏在伤处上,江颂宜双唇颤抖。
“松手,你给我松开。”
她的衣前湿了一片,双手通红,挣扎间衣袖往上提了提,也是一片通红,再结合大冷的天她跑来泡冷水,这里又是离她们行乐的亭子最近的池塘。
卫泓稍微在脑中将线索稍微一串,很快猜出来。
“烫着了?”
江颂宜把手抽回来,她跌跌撞撞找到这里,虽然冲了凉水,但浸得不够及时,手上依然有种烧灼的痛感,更别提腰腹上也有一大片被烫伤的地方,隔了衣服,没有手伤那么严重。但她现在在外头,只能泡个手,没法顾及其他伤口。
“你明知故问。”她轻轻往手上吹着气,满眼心疼。
卫泓眼中没有多少关心,更多的是探究,他听同僚抱怨过家中妻妾相争的阴私事,此时大胆地猜测。
“你自己烫的?”
同僚说,女子爱使苦肉计,流几滴眼泪,他便大动肝火,有时候气性上来了,一时不察,冤枉了其他妻妾也是有的。
她烫成这样,保不准是想借此博得陛下关注。
江颂宜本来专注在自己的手上,听见他的诘问,不敢置信,摆出一副“你疯了吧”的表情,直挺挺举着双臂往他面前戳,语气激动。
“姓卫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谁?谁会把滚烫的茶水往自己身上浇啊?嫌命太长了吗?”
卫泓怕碰到她的手,抿着嘴往后退了几步,清了清嗓。
“总不会是那些乐人欺负你了吧?”卫泓不太敢信,“是的话未免太狂妄了,陛下面前都敢造次。”
江颂宜身上痛,手也痛,又痛又麻,还被他冤枉了一场,情不自禁含泪委屈道。
“怎么不是,不知谁养的疯丫头,提着烧水的铜壶就往我身上撞,我躲都来不及躲。”
“我去告诉陛下。”卫泓拧着眉头,转身欲走。
江颂宜喊住他。
“别去。”
卫泓只好停下来。
“我想问你,我走后她们是怎么处置这事的?”江颂宜还抱着一丝期待,至少能求个公平。
但她听见乐声停了又奏,心下大概有了猜想,想必是最后大事化小了。
卫泓回想起内侍的话,启了启唇,犹豫着说:“我并未亲眼见到,只是听曹公公转述。你说的丫鬟,应该是伺候一个叫苏婉彤的歌姬的。
你走后苏姬主动请罪,她言辞恳切,态度卑微,误导大家觉得是你无理取闹,无故欺负丫鬟,陛下很不高兴。”
“我被烫了,还成我的错了?”江颂宜气得提高音量,大感荒谬。
“他们、他们好像不知道丫鬟蓄意烫人的事。”
当时丫鬟避开众人视线,将一壶烫茶尽数泼到江颂宜身上,事发地点离亭子有段距离,人声纷杂,又有乐人弹琴唱歌,大多人没注意到也正常。
乐人们与她素不相识,就算有人知道真相,明哲保身都来不及,为着不得罪苏婉彤,也不会平白帮她说话。
江颂宜被茶水所烫,大小姐脾气上头,当场报仇后就急匆匆找冷水冲凉去了,没功夫留下来告状陈情。且她莫名自信,心里总觉着,闻人清以前那么爱重她,怎么会在眼皮底下看她被人欺负却不帮她报仇呢?
但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她无故欺负人。
于是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她若回去,人证物证样样都没有,作案的丫鬟大可说她事后自己浇的热水,不然为何不当场发作。
江颂宜瘫坐到地上,眸中光彩慢慢暗下去,自嘲地笑了笑。
“你呢,你相信她们说的吗?”
卫泓拿不准,但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然信了她七八分。
江颂宜性子娇气,当初他亲眼见到过她为了偷懒不练武,对杜师兄说尽好话,撒娇卖乖。
卫泓从小寄人篱下,大伯家生计艰难,兄弟姐妹们日日都要做活,个个懂事得很。
他从没见过像她那么能撒娇的人,住着华屋,用着美婢,吃着山珍海味,却不思进取,扎个马步都叫苦连天。
这也是他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这种人怎么舍得往自己身上浇开水呢?
“相识一场,说句实话,我不信。”
瞧,他这么讨厌她,都会先相信她。可闻人清,却连查都不查,就认定她会肆意欺凌下人。
“那就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算我求你,别去了。”
“为什么?既然明知自己被冤枉了,为争一时之气,不为自己辩解,我伯母说这种人是傻子。”卫泓不解。
“我本来就是傻子,走到今日,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但我就是觉得,跟人争风吃醋闹成这样,太丢脸了。”江颂宜叹了口气,她最近这阵子,好像把一生的气都叹完了。
“早知道这么倒霉,我今日就不出屋门了。”她对着日光,刺眼的光线照得眼眶里流出晶莹泪水。
早知道他会不信她,她何苦自取其辱来这一趟呢,白白被人看了笑话。
唯一相信她的还是个讨厌她的人。
多可悲啊。
卫泓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白帕子,递给她,别扭道。
“擦擦吧,我没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