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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过多时，从院子外走进来了一个头戴斗笠，背着背篓，手握锄头的女子。
这人正是金珠，或者说，陶香。
陶淼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热饭。陶香早晨出门前准备好了饭菜，只需要放在锅里煮一下就能吃。
因此，陶香进门的时候眼中便只看到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下意识地警惕道：“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元晗引和江欲雪站起身来，抱拳作揖问好：“陶香姑娘你好，我们是从县衙来调查赵富贵意外身亡一事的。想找你了解一下你曾经在赵府工作的经历。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陶香把背篓和锄头放在墙边，对他们的说辞半信半疑，问道：“赵富贵死了？”
江欲雪点点头，说道：“前日夜里被人所杀，我们在追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需要你的证词。”
陶香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一边癫狂地笑着一边说道：“这背时货终于死球了，真是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脸笑得拧成一团，笑声愈发欢快，愈发大声，好半天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啊，我方才太激动了，失仪了。二位是想了解些什么呢？”
江欲雪重复了一遍：“我们想要了解你在赵府工作的经历，特别是你被辞退前后发生的事情。若是还记得什么奇怪的地方，也都可以告诉我们。”
“好，我想想……诶，你们坐吧，别客气。”
陶香招呼着他们落座，好一阵之后，才开口说话：“赵富贵呀，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恶棍。他做生意哪里是靠的经商头脑，而是打劫勒索甚至杀人放火。只是他伪装得很好，一向是在外假装行善。我以前跟在他身边时，就看不惯他这作风。可是既然我知道了这些内幕，他哪能放任我离去。
“这挨千刀的，哄骗着我爹去赌坊赌钱。起初，我爹都是瞒着家里，也赢了不少钱。他本是想着发达了之后，添置一间宅院，给我娘一个惊喜。但是赵富贵哪会让他如愿，不过一个月，我爹便输了个精光。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娘身子素来不好，又担心我娘知晓这事后急坏身子，于是跑去求赵富贵借钱。
“赵富贵虽是答应了下来，但是却骗着我爹签了高利贷的契约。我爹后来虽是没有再赌了，但是任他再怎么劳作，也是一辈子都还不上那钱了。直到他在田间中暑晕倒，我才知道这事。赵富贵说，只要我管好嘴巴，别把那些事情说出去，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怎么那也是我亲爹……加上这时我娘怀了我弟，我只好答应了赵富贵。只是，大约是七年前，赵富贵远行谈生意，路上似乎是遇见了山贼，最后被路过的侠士救了下来。这事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赵富贵回来后，似乎人也有些不同了。
“他好像不记得曾与我和我爹约好的事情了，处处挑我的错，似乎是想将我赶出赵府。也是那之后不久，赵富贵忽然热衷于进出青楼，陆陆续续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对先夫人也是冷淡了许多。我还曾听见他扬言要休妻。
“后来，先夫人家里着了火，她的双亲及兄长皆丧生火海。和赵富贵不同，先夫人是个善人，常替着我们说话，也不曾体罚下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很敬重她。因为那时赵富贵常宿在府外，且不要我跟着，我便答应了先夫人，每日替她跑到县衙去询问火灾的调查进度。
“没想到还没调查清楚，不知怎么回事，我的房间里竟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先夫人的金银首饰。赵富贵带人来抓了个现行，说正是先夫人怀疑我偷鸡摸狗。我哪里肯相信，求着要见一面先夫人，亲自问问她。可我人微言轻，说话哪里做得了数，当日便被赵富贵赶出府。
“好在他有点良心，给了我白银百两，作为遣散费。我一直觉着这银钱是先夫人托人给我的。只是却没想到，我爹被一起搬砖的人带着又沾上了牌瘾。趁着我不注意，将那些钱尽数拿走去玩牌了。待我发现时，他已经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大笔债。
“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娘得知了此事，急火攻心，昏倒在地，磕伤了脑袋，从此再也走不得路。我爹因此愧愤难当，想不开，剁了一只手一条腿想还债。那讨债的人被吓到了，从此没再来了。只是我爹流了太多血，大夫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就这样死了。
“我和我娘都不愿留在那座晦气的宅子里继续生活了。可是死过人的房子又哪里有人愿意出高价？我们只好贱卖了那房子，在城外找了个无人的草屋，花了些银钱修缮了一番，就这样住下了。
“虽说生活苦了点，但是离开了糟心的环境，我们也都乐得清贫。我弟是个懂事的孩子，记事起就开始帮着在家照顾我娘。我则在山上辟了几亩地，种了些粮食果蔬，吃不完的就趁着赶集拿到城里去卖。攒下的钱就留给我娘看病治病。只是大夫说她现在已经医不好了，我娘也不强求这些，让我好好过日子就行，她能吃上口热乎饭就够了。
“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帮到你们。只是我虽然讨厌赵富贵，但也知晓人死事毕的道理。你们两位查案也不容易，还在下雨天跑来城郊。我也想尽我的力气帮助你们早日捉拿真凶归案。这些便是我知晓的事情了，若是还有哪里不明白，尽管告诉我。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实道来。”
看着陶香真挚的眼神，元晗引和江欲雪俱是有些触动。
元晗引也没有绕圈，直白地发问：“那你可觉得，赵富贵在被山贼打劫之后，与之前判若两人？你可还记得什么与之前不同的细节吗？”
陶香凝眉沉思许久，说道：“好像是这样的……赵富贵回来后，府上新进了四个丫鬟。他以前是个粗俗不堪的人，大字也不识几个，给我们取名都是和金银财宝相关。可是他这次竟然给这四个丫鬟分别取名为‘春花’、‘夏荷’、‘秋月’和‘冬桦’。
“我在府上的最后一年里，他似乎还和百川书院的什么先生结了缘，称兄道弟，还常跑去百川书院念些书。当时我和几个府上的老人还常笑话他呢，野鸡妄想学凤凰，自不量力……应该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我暂时也想不起来了。不知两位可是怀疑，赵富贵被山贼劫走后，被他们掉了包？”
元晗引愣了愣，没想到陶香这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还是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怀疑，只是目前找不着证据。”
陶香心下了然，继续说：“若说外貌，我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赵富贵身上有处胎记，在屁股后面。赵富贵不喜欢别人伺候他洗澡，前后都是如此。我也是以前无意间看到过的。若是能检查一下尸体，想必就能确认他的身份了。”
闻言，元晗引和江欲雪又惊又喜，连忙向陶香道谢。
陶香挥挥手，道：“无事无事，不过小事一桩。”
陶淼热好了饭，走出来询问元晗引和江欲雪是否也要留下用饭。
看着这草屋家徒四壁的模样，江欲雪还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们早上吃得多，还没有饿，回去再吃也是一样的。也不便多叨扰了。陶姑娘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哪里再好意思赖在你们家里吃饭？”
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若是陶姑娘不嫌弃，我这里有少许铜钱和不常戴的首饰，不若送给有缘人吧。”
江欲雪将一小袋钱和首饰塞到陶香的手中，温和地笑着说道：“陶姑娘不必推辞，这些物件都不贵，值不了多少钱。我本来也是想拿去处理掉，你收下了，还能换了钱，补贴家用。岂不是两全其美？”
陶香虽是犹豫着，但既然江欲雪已经这般说了，再仍然拒绝也显得不通人情了。
再者眼前两人确实看上去便是出自富贵人家，不像是缺这些小钱的人。手中的铜钱与首饰对这二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这样的好意，她倒不如直接坦然接受了。
陶香也没有再推拒了，感激地说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姑娘，多谢公子。”
此行目的已达，元晗引和江欲雪也没有过多停留，告辞道：“姑娘快去用膳吧，我们已经拿到了有用的线索，便先行离开了。”
陶香爽快地答道：“好，你们以后若还需要我出面佐证，尽管来这里找我就好。再见了。”
“后会有期。”他们回了个礼，并肩走出了草屋。
元晗引和江欲雪回到雨中，此时雨点渐疏，风势渐弱，太阳也从云层间露了出来，撒下些和煦的清辉。
竟然是下起了太阳雨。
他们沿着土路，沐浴在丝丝和风细雨之中，回到了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死球”的“qiu”到底应该怎么写，先按照能查到的写法写了。如果有人知道，可以告诉我吗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