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乾美滋滋地刷着小饭桶,手上动作麻利,嘴也不闲着,先是哼了一段听不出名字的调子,等刷到装排骨的小盒,大嘴一咧,扯着嗓子唱起来:“因为爱所以爱,温柔经不起安排——”
旁边一个出来洗水果的男老师,因为这突然飘起来的一嗓子,手一哆嗦,“吧唧”掉了个大柿子。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那老师刚捡起来掉在水槽里的柿子洗干净,储乾觉得第一曲不够劲儿,又换了节奏更快的。这回脑袋瓜子也跟着前后点,他现在亢奋得紧,手上的动作虽然麻利,但他把龙头的水流放得很小,以此来延长刷饭盒的时间。
“这孩子什么毛病!”老师咬了一口柿子,奇怪地看他一眼,走了。
储乾浑然不觉,等两套保温饭桶都刷干净,已经唱到了第三曲:“喔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直觉会给我指引...”。
在他身后,默默观察了很久的祁敏和桑金龙互相看一眼,笑得很暧昧。祁敏从储乾进水房开始就注意到了异常,先是他们稳定的三角形结构在中午突然散架了,储老三下了课就抛弃了他俩,再是这人手里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边刷边唱,最后是一首比一首节奏快的调子,现在整个水房里,以储老三为圆心,哪哪都洋溢着骚包的幸福味道。
种种迹象表明,储老三很可能谈上恋爱了。
“哎?你俩什么时候来的?”储老三眼睛里终于看得进别的东西了,一抬头就是祁敏的大眼和桑金龙的小眼一起把他盯着,怀两个新买的保温桶被他刷得锃亮。
储老三还没有从刚才的亢奋里抽拔,所以他用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目光去看对面的两个好兄弟,桑金龙第一次在储乾那张凶巴巴的脸上读取到这种笑容的时候,感受到了爱情的伟大。
观察力很强的祁敏此刻是淡定又机警的,他敏锐地在心里坐实了刚才的猜想,而且在储老三现在还维持着的喜悦目光里,祁敏甚至还想到了,储乾这突如其来的春天,好像早就有苗头了。
仔细想想,储乾没等放假就跟着回村了,这就有了“万物复苏”的时间。再一想,就想到了储乾回去之前,时不时就挂上脸的那副惨兮兮的鬼样,祁敏那时候甚至还怀疑过是因为自己蹭着穿了几天他的宝贝球鞋,那人生憋出一脸哀怨要让他愧疚,现在看来,很可能从那时候起,储老三这颗春心就萌动着呢,萌动到现在,应该是开花结果了。
祁敏和桑金龙互相对视一眼,就在这一眼里,他俩锁定了储乾春情萌芽的对象——那个给储乾送过情书的女孩子。
好你个老三,当时表面上拒绝人家,实则演得一出欲擒故纵的好戏。什么回乡下过年,搞不好是找了名医治病去,这么一想,祁敏一直盘在心口的愧疚也散了。储乾因为录像带事件情路坎坷,他也跟着操心操肺,甚至都做好了一辈子陪好哥们打光棍的准备,
“走——尿尿去!”祁敏一胳膊就给储乾夹住了。
两个饭盒随着祁敏动作“咣当”磕到一起,“哎——”储乾挣开他的手,从祁敏手底下脱身:“看着点,别给老子碰坏了,进口的呢!”
“再说了,我这拿着饭盒呢,怎么尿?”五句话里三句都绕不开这两个饭桶,祁敏听着更乐呵了。这储老三,中午绝对是约人家吃饭了,还挺细心,饭都是做好了从自己家带来。
“让大龙给你拿着,你跟我尿尿去!”说着就把他手里饭盒抢了,甩给一边看热闹的桑金龙。
“我不去,我他妈没尿我跟你......哎——桑大龙,你小心着点,磕坏了我上商场砸你家柜台!”
听听,为了约会的饭桶,现在都要砸弟兄家饭碗了。
储乾在前面被祁敏拷牢,被他顶着后背往厕所移动,还不忘一顿恐吓,桑金龙在后面一手抱一个保温桶,嘿嘿地也要跟着进厕所确认储乾的治疗效果。储乾一脚给他蹬出去了:“外边去——他妈的老子饭盒在你手呢,这可是厕所!”
桑金龙把饭盒搂紧了,眯着一双小眼挤出看透了一切的神态。这老三最近是挺甜蜜呢,时刻都惦记着约会的饭桶,桑金龙开始回忆给储乾送情书的女孩长什么样子了,怎么说也是兄弟的女朋友,也算是半个家属。
储乾哪里知道那两个货在水房把它编排了个够,从生理到心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祁敏其实也没尿,他就是想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好好释放一下对储乾酝酿了许久的亏欠,顺便眼见为实地验证一下储乾的治疗效果。
“咋,咋样老二?”桑金龙看俩人出来了,赶紧揪住祁敏问话:“老三还行吗?”
祁老二不答,抿上嘴一摇头,然后暧昧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桑金龙马上意会,这是真治好了。
放了学,储乾就被这两人扣住了,其实他俩不来找储乾,储乾也得去寻他俩,中午时间紧迫,晚上他想正式把卢小苇介绍给桑金龙和祁家那两个认识。
祁猛听自己弟弟回班级一汇报,也是一阵惊,和另外两人不同,他不是震惊储乾这株铁树也能发芽,而是储乾那连单词都塞不进去的学渣脑子,能把处对象这事儿瞒得滴水不漏,说明了废脑也是有一技之长的。
四个人,就那么鸡同鸭讲地互相试探。
一个说:“行啊老三,中午都给人吃上红烧小排骨了,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另一个说:“就是,就是,不够意思啊!”
一个答:“你,你们都...都知道啦?”
一个又问:“得了,别装了,赶紧领我们看看去吧,别让人家等咱!”
一个又附和:“就是,就是,那多不好啊!”
一个爽快答应:“啊...那走吧,他就在对面楼!”
那几个一听在对面,也没多想,甚至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储乾说的“对面”是教学楼对面的小学区。
储老三走到操场中间,又掉头回来:“哎,你们几个,别吓唬他啊,他胆儿小!”
“啧啧啧——”那几个眯缝着眼,一起嘘他,这不开花的铁树一旦发芽,简直酸得你倒牙。
几个人轮流说了一些酸话挤兑他,储乾在前头边走边消化,居然一点都没有不乐意,眼瞅着那边有学生排队出来了,储老三赶紧回头招呼后面几个:“哎哎哎,到了啊,就从这上楼!”
那几个看着眼前的教学楼,傻眼了,顺着储乾手指往上看,这不是小学区吗???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递眼色,只有储乾站在小学教学楼的楼梯口,面色红润,两眼放光,他如今正沉浸在要把卢小苇介绍进自己朋友圈的激动里。
“老三你,你找了个小学的?”祁猛先发现不对劲儿。
“啊,就小学的啊,本来应该上四年级,他聪明,办跳级了!”
“四...四年级???”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储乾看那几个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也没多想,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蹿。
“走啊!一会儿他该等着急了!”
那几个虽然震惊,还是跟着上楼了,看储乾那个火急火燎的劲儿,他们一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储乾抻着脖在五班门口寻摸了好几圈,没看着人!屋里就剩两个慢吞吞收拾书包的小孩了。
他有点烦躁,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说好了的,晚上下课就来接人,这该死的尾巴,怎么还要乱跑!
“哎那个——”储乾拉住刚出来的一个小孩书包上的肩带:“我问你,今天新转来那...”
“我...我不知道!”还没等储乾问完话,那孩子像只肉兔子,扥开书包带就跑没影了。
储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屋里还剩下一个平头小个子,储乾冲进去就把人扣下了。
“我问你...今天新来那个孩子上哪了?”
那小孩本来在数手里的几个硬币,储乾一只大手把人肩膀按住了,吓得他手里钢镚全蹦出来。
“哪...哪个啊?”小平头吓得眉毛也掉成了八字儿。
“眼睛大,人很瘦,穿蓝色棉衣...”看这反应,储乾心里开始慌了,他太清楚卢小苇了,答应了在这等着绝不会乱跑,一连问了两个又都是这么个打草惊蛇的紧张样子。
“我,我没...没看见...”
储乾脸色在一点点变成青灰色,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老子再问你一遍,新、来、的,哪去了?”
后面看热闹那三个也看出来了,储老三这是驴脾气起来了,那小平头肩膀都要被储乾的铁掌捏碎了。
储乾最后找到卢小苇,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几个大个子在小学区挨个楼层转。所有的教室和库房都看不见卢小苇的身影,储乾彻底慌了,眼前突然一阵黑,耳朵边持续有鸣笛似的声音响起来,最后他跑起来的时候,腿肚子都是抖的。
七楼的厕所门被踹开得时候,卢小苇的脑袋正被一个胖子按在水池里,水池边立着一排黑乎乎的墩布,这是打扫卫生的阿姨专门用来洗拖布的大号水池。
储乾当时觉得有人对着他太阳穴给了一棒子,天旋地转,冲着水池边的那几个人,野兽一样嘶吼起来。
那三个直接被储乾的样子吓傻了。
桑金龙和祁家两兄弟也被震得不轻,本来以为是介绍女朋友,没想到看见个小孩被欺负,为首的胖子按着个瘦孩子的头压在投抹布的脏水池里,其他两个一边一个压着那小孩的手,虽然他们几个是初中生,可这样好几个对付一个,被对付的那个明显就不是对手,没想到小学生打架打得这么“脏”。
最让他们震悚的时储乾当时的样子,像被人偷了幼崽的母兽,他们还从没见过储乾这么疯狂的样子。
几个人都是火爆性子,就桑金龙有时候慢半拍,储乾发了飙,上去就狠狠给了那胖子心口一脚,左右两个吓得立刻松手,他把湿淋淋的小孩捞起来,像托宝贝似的抱进怀里。
胖子吃痛,站都站不稳,龇牙咧嘴地扶着水池矮下去。储乾贴着水池边坐下,卢小苇被他搂在怀里,箍得死紧,还不够,他恨不得自己变成八个爪的章鱼,把那条被欺负了连呼救都不能的尾巴紧紧缠上,卢小苇看清了抱他的人是储乾,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像揪住了一根救命的草,储乾的心也被他揪住了。
桑金龙和祁家两兄弟懵住了,还是祁猛先看出来储乾应该是认识这孩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认识,他杵了杵祁敏的胳膊,那边还在半懵状态,祁猛铆足劲儿怼了祁敏一下子,那人才堪堪回过神。
地上的胖子气喘匀了,扶着水池边,有要起来的架势,那边两个娄娄看见了,从两边爬过来想扶一把自己的老大。
储乾注意到了,他抱着卢小苇站起来,那几个感觉到一阵阴影欺过来,储乾绷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了那胖孩子一眼,然后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一脚又把人撂倒。两边要过来扶人的吓傻了,僵在那不敢动,储乾气得下嘴唇都在抖,腿抬起来,又朝着其中一个肩膀给了好几脚。
他怀里抱着卢小苇,一下,两下,三下,祁敏刚才没被他哥怼醒,这时候看见储乾把人往死里踹,登时震醒了,扑过去搂着储乾的腰就把人往回拽,可储乾这时候就像上了劲儿,腿上肌肉绷直了送出去,那几个当时就趴地上呼爹叫娘。
储乾腿上使劲儿,身子震,卢小苇被颠得咳嗽起来,刚才呛进鼻子里的脏水反流回来,他哑着,这几声咳,闷闷的,储乾脑子当时就嗡一下子。
愤怒很快被另一种情绪挤走,小孩倒在他怀里喘着粗气,一双眼睛蓄着泪,像是气得在发抖,这样的卢小苇他见过,那时候被冤枉偷东西他也是这样湿漉漉的在地上抖。这样想着,储乾把自己疼坏了,刚才还冒着火的一颗心,一下被扔进了冰窖里,冻结实了,又被一闷棍敲成了碎渣。
卢小苇冻僵的手抓着他衣领,他急得把扣子解开,让卢小苇把手伸到他怀里捂着,肉贴着肉,储乾不觉得凉,只觉得疼。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宝子,爱你们,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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