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
“你的意思是，有人进了刘县令的书房？”柳茵洛面露迟疑。
“即便到了夏日，以刘县令的身份也不至于随身携带驱虫草药，只要在房中放上一些即可，相反，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的一般都是江湖中人。”玉子藤没否认。
柳茵洛突然想到先前在密室中看到的人影，揣测道：“难道是先前在密室和刘县令接头的那人？”
“还不确定。”玉子藤摇了摇头，神色十拿九稳，“不过至少可以证明，刘县令生前与他人碰过面，就在这间书房。”
柳茵洛犯愁道：“可这也不能说明刘县令不是自杀。”
玉子藤沉默了一会，看向泛着金光的天边，终于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好。”
二人走在曲折幽深的小道上，金黄的日光映着地上的人影影影绰绰，仿佛交缠在一起。
即将到达县衙大门时，两人迎面碰上一位眼熟的小吏。
柳茵洛心底升起一个猜测，眼含期待。
“可是验尸结果出来了？”玉子藤看她一眼，直截了当道。
小吏正要开口，闻言愣了一瞬，诺诺道：“是、是。”说罢低语几句。
玉子藤侧头看向柳茵洛，表情不明，“刘县令的体内没有检查出药物。”
柳茵洛不由得有些失望，难道刘县令当真是自杀？
玉子藤倒没有多么意外，他虽然也对刘县令之死存着几分怀疑，却不完全将注意力放在刘县令是否自杀上。
如今虽然证明刘县令是自杀，却不代表他的死没有问题。
玉子藤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柳茵洛，柳茵洛了然地点点头，感觉脑中有团白雾飘过，却抓不着头绪。
到底还遗漏了什么呢？
跨过门槛后，柳茵洛突然灵光一闪，急忙转头看向玉子藤，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上回在县衙看见的那个小娘子吗？当时刘县令说那是她的女儿。”
玉子藤点头道：“记得。”
“如今刘县令自尽了，作为刘县令的女儿，那小娘子呢？”柳茵洛直直看着玉子藤，提出疑问。
“我会派人去调查她的情况。”玉子藤沉吟着开口。
柳茵洛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不久马车来了，二人稍作道别后，柳茵洛登上回府的马车，玉子藤则转身去了大理寺。
柳茵洛回到府里时正好碰见柳茵曼在和卢云景说话，起初她还有些疑惑，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以至于阿姐的神色这般严肃，走得近了才知原来阿姐已经知道表哥喜欢林娘子一事了。
“阿景，你想好了？”柳茵曼也没顾忌着柳茵洛在场，径直问道。
卢云景面色郑重，真切道：“表姐，我知道我的喜欢来得有点快，有点莫名其妙，可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思索过了，也许喜欢一事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呢？”
柳茵洛听着他的话，少见得难以感同身受。
柳茵曼到底心智成熟一些，闻言也能理解，含笑道：“既如此，表姐也不拦你，不过凡事还得有分寸，可不能吓着人家小娘子。”说完喝了口茶，一句话磨灭卢云景的期待：“不过结果如何还得看你自己。”
卢云景几乎立刻就读出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我不会帮你美言。
但他也不气馁，认真应下了。
只是柳茵曼说是这么说，两日后还是约了林文姝去东市逛逛，柳茵洛作陪。卢云景则把目标投到了承平候府的林二郎——林承安身上，且在同一天借机与林承安偶遇。
柳茵洛得知卢云景的计划，忍不住问：“表哥，你当真没有盼着再和林姐姐偶遇一下吗？”
“当然没有！”卢云景极力否认，可惜红了半边的脸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柳茵洛笑吟吟地注视着他，面上显而易见的不信。
——
时间倏忽而过，这期间，柳茵洛一边和柳茵曼、卢云景在家闲谈，一边密切关注着玉子藤那边的进展，因此第一时间便得到了玉子藤传来的消息：刘县令的女儿，上回在县衙撞见的小娘子，刘月兰不见了。
玉子藤约她在柳府附近的茶楼见面，说完这条消息便沉默不语，显然也觉得事有蹊跷。
“或许，我们可以顺着刘月兰这条线查下去。”柳茵洛抬头道。
“已经派人去找了，只希望……”玉子藤说着看了眼柳茵洛，柳茵洛对上他的眼神，下意识在心里接下了他剩下的话：不要像上桩案子里的何金娇一样已经死于非命。
“除了这位刘娘子，我们还发现有一个人不见了。”玉子藤身子微微前倾，缓缓开口，“此人名为刘忠，是刘县令的心腹。”
一主一仆同时失踪，柳茵洛几乎立刻就联想出一起仆人夺财害主的戏码，随后便在心底暗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忙正色问：“你有何想法？”
“暂时还没有。”玉子藤摇头，“你明日有何安排？”
与玉子藤待得久了，柳茵洛倒也不觉得玉子藤这话有何问题，闻言回道：“明日要陪阿姐和承平候府的林娘子去街上逛逛。”
玉子藤看着她，语气莫测，“柳娘子倒是有兴致。”
柳茵洛感到莫名，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十分割裂，仿佛身处悬空的吊桥上，一边是悠闲恣意的贵女生活，一边是迷雾重重的探案之路，而她要做的就是两头来回跑，维持平衡。
怎么觉得自己还挺不容易的，柳茵洛想着想着，忽然乐了。
玉子藤将柳茵洛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心神微动。他无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试图压制住心底突然生出的几丝不痛快。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些不太美妙的情绪因何而来。
“玉郎君，你明日是要去做什么吗？”柳茵洛终于回神，顺着玉子藤的问题道。
玉子藤心一跳，恍然想起自己问她的本意，面上却做出一副无甚要紧的模样，闲闲道：“我的人已经查到刘忠和刘月兰行踪的蛛丝马迹，但还不足以将他们抓获，所以我有个计划，本来想请你从旁协助一下，眼下看来得另外找人了。”
柳茵洛听着生出几分好奇，问：“什么计划？”
玉子藤也没藏着，站起身走到柳茵洛身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微微低头靠向柳茵洛，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道来。
少年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柳茵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感觉耳尖火烧似的烫。她看了眼玉子藤毫无所觉的眉眼，心里轻吸几口气，尽量将所有心神放在玉子藤说的话上。
没想到意外有效，柳茵洛听着慢慢忘了身上的不自在，只剩对玉子藤所提计划的惊奇，心底还隐隐有些跃跃欲试。
玉子藤看着柳茵洛的神情，不知怎得下意识便觉得柳茵洛会对这个计划感兴趣，或许，他无需再另找他人。
可他低估了柳茵洛对阿姐的情谊，柳茵洛并未完全松口，而是道：“我回去和阿姐说说，如果阿姐没问题，那我也没问题。”
玉子藤想到曾听过的柳家姐妹感情极好的传闻，心下了然，爽快地答应了。
这厢两人道别后，甫一回到府里柳茵洛就去见了柳茵曼，和她说了明天的打算，不出意料，柳茵曼同意了。
“谢谢阿姐！”柳茵洛挽着柳茵曼的手臂高兴道，随后迅速回到自己的闺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嘱托白鱼亲自送去大理寺。
柳茵曼不知何时来到了她房里，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阿姐……”柳茵洛注意到她的眼神，下意识喊了一声。
柳茵曼慢慢上前，面色看不出喜怒，问：“阿洛，你明明可以直接答应玉司直的，你自己也很想去，不是吗？”
柳茵洛坦然道：“是，阿姐，我对玉郎君的计划很感兴趣，我很乐意去帮他的忙。”说着顿了顿，直视柳茵曼晦暗的眼神，声音却软了几分：“可我不想阿姐不高兴，哪怕阿姐不会就此认为我因为案子忽视了阿姐的感受。”
“况且，我心里其实也明白，阿姐不会不同意的。”
柳茵洛知道，因为她打心底里明白阿姐一定会同意她的选择，所以才敢将其摆到明面上，若是……若是她心里对阿姐是否同意没底，可能她压根不会想着去问，而是先斩后奏。
说到底，所谓的问一问阿姐不过是她自我安慰的手段，以麻痹自己并没有忽视阿姐的感受。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利用呢？
柳茵曼对柳茵洛再了解不过，哪怕是柳茵洛面上一个细微的变化，她也能看出对方心底在想什么，见此自然明了柳茵洛正处在内疚的情绪中，不禁叹了口气，捊了捊柳茵洛额前的碎发，道：“阿洛，踏青那日你介绍林娘子给我认识，其实也是存了几分让我和她交好的心思吧。”
柳茵洛早就料到阿姐会发现这一点，轻轻点了个头。
“你认为林娘子性情不错、饱读诗书，想着或许和我聊的来，是也不是？”
“是。”柳茵洛平静地应了一声。
柳茵曼面色无奈，语气却郑重：“阿洛，阿姐希望你明白，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阿姐更在意此刻记挂的人是否平安。”
柳茵洛心神微震。
“我们姐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亦亲亦友，形影不离，也许因为最亲密的好友一直在身边，所以我们和长安的大多数贵女都不过是泛泛之交，关系再好也远达不到交心的地步，你因此担心自己哪一日……”柳茵曼吞下喉间的苦涩，继续道，“到那时阿姐身边再没有知心人陪着，你怕阿姐日后孤单，才会生出这份心思，对吗？”
柳茵洛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认。
柳茵曼了然，却不打算停下，“阿洛，你的运道并非完全无解，阿姐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乐观，也希望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对阿姐有愧。”
“你不欠阿姐的。”
最后一句宛若一记重磅砸在柳茵洛心上，阿姐知道……阿姐什么都知道……“阿姐，所以你和林姐姐……”柳茵洛忽然想到这点，问。
“既然是阿洛想要的，阿姐自然满足。”柳茵曼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不过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林娘子的确与阿姐性情相投，于阿姐而言，可以结交。”
柳茵洛自然知道柳茵曼说的两句都是真的，可还是觉得心口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感到幸运，能拥有这样一个阿姐，同时也坚定了心里的某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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