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去外间看书，落葵和降香两个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不好往跟前凑，便来外间陪她说话。
“小姐跟姑爷感情可真好，奴婢们看了，都觉得羡慕。”降香跪坐在陆婉身边，凑趣道。
陆婉轻笑，揶揄降香道，“你这丫头惯会说话，若是当真羡慕，我回头问问世子，有没有合适的人，若是有，头一个就给你嫁出去。”
“降香才不想嫁，小姐出嫁那天，降香说了，她跟着小姐一辈子，日后小姐要给她个管家当当。”落葵转手就揭了降香的底儿，两个人闹成一团。
陆婉也笑了，她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心疼她这两日刚来侯府，精神多少紧绷着，给她逗闷子。
况且，她也没有当真想要降香嫁出去的意思，她明白降香的心思。
一时闹过，降香说道，“小姐在家里时，总是心心念念姑爷的信，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姑爷这般情况，苦了小姐。”落葵接过话说道，降香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落葵，住口，没有下次。”
陆婉沉了声，落葵只能低头说是。
其实，她也只是觉得小姐不值。进了侯府的门才两日，陆婉这两日里里外外地忙她们都看在眼里，甚至还没腾出时间去理嫁妆单子，只顾着围着世子转。
原以为离开家里，小姐就能歇歇，不用跟那一大家子人打机锋，隔房的几个小姐太太，眼红小姐的姻缘，又眼馋小姐的东西，隔三差五就要来找个便宜，有些目光长远的，虽不那么饶人，却也是心底里有着算计。
说起来，偌大的陆府，小姐能信任的也只有三房的至亲而已。可三爷和三夫人都是性子软绵的，五少爷又总不在家，还得小姐和妗姐儿撑起三房来。
就拿世子出事儿来说，世子身边的人第三日就遣人送了信，小姐是早早就知道的，可老夫人和大爷，打定主意要把小姐瞒在鼓里，还是妗姐儿来告诉小姐的。
这若是小姐不想嫁，也没得可选。小姐跟姑爷有情谊，愿意嫁过来，那是小姐的事，可陆家做的事情，却当真上不得台面。
她们做丫鬟的，也是心疼陆婉。小姐端庄貌美，掌家理事都是一把好手，嫁个家世不显的健康的公子多好，偏偏家里是那个样子，小姐又认准了世子。
陆婉见两个丫鬟都低眉顺目的不说话，又说道，“你们是我带来的丫鬟，平日里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我的颜面。今天这种话让别人听了，要以为是我陆九娘过河拆桥。若当真如此也就罢了，明明不是，就不要落人口实。”
两人低声回到，“是。”
陆婉缓了神色，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两个，落葵替我去看看世子那边可好了，降香帮我把前些日子看了一半的那本书拿来。”
两个人听了吩咐，便都各自忙去。
落葵回来禀告的时候，陆婉正在看书，她书不多，要么是偷着从外面拿回来的，要么是世子随信寄来的。这本就是楚晏寄给她的最后一本书。
陆婉看见落葵过来，也没急，细心地把书夹好书签，正正当当地放在桌面上，才起身往浴间走。
还没进浴间，陆婉就被浓郁的药味冲得忍不住皱起眉来，也不知都放了什么药材，这药极苦。想来楚晏每日都要泡上半个时辰，也着实辛苦。
陆婉腹诽，脚步却没停，一句往里走，绕过屏风，入眼便是一座黄花梨木的衣架，衣服垂下来，影影绰绰地挡住了后面的楚晏，只有一头乌发若隐若现。
再往里走，雾气蒸腾中恍惚露出了楚晏单薄的脊背和微蹙的眉。陆婉无端想起一句诗，“蹙损双眉，懒画遥山秀。”
这般景象，当真是病若西子胜三分。陆婉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可是夫人来了？”楚晏听到有声音，问旁边的丫鬟。
听见楚晏的声音，陆婉方才觉得脸上发热，忙应了一声，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缓步走了过去。
“阿婉。”楚晏听见陆婉的脚步，轻声唤道，伸出手去摸索。
陆婉忙快步走到楚晏身边，把自己的手，放在楚晏的掌心里，顺着他的力气，坐在浴桶旁的矮凳上。
离得近了，陆婉方才看清这一桶药汤。也不知是放了什么药材，药汤是浓郁的黑色，一眼望不到底，带着苦涩的气味，呛人得很。
陆婉突然想笑，她怎么觉着，楚晏就像是这药汤里唯一还没煮透的药材，得把他煮熟了，才算结束。
“阿婉？”见陆婉不说话，楚晏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不说话？”
“我……”陆婉犹豫，她总不能说，她的脑海里还回映着方才那一幕吧，那也太过分了些。
陆婉头一次意识道，自己好像也不是全然把世子当做亲人和兄长的。
世子，他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还是一个美貌的成年男子。
“阿婉，我难受。”见陆婉还是不说话，楚晏又开口说道，语气中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意味。
陆婉刚被那般绝色摄了心魂，这会儿楚晏一撒娇，立时就受不住了，一颗心都牵在他身上，忙不迭地问，“哪里不舒服？”
楚晏凭着感觉往陆婉身上靠，因着看不到，靠了个空，差一点就要摔出去。
陆婉忙伸手去拦，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楚晏伸出手，抱住陆婉，把整张脸都埋在陆婉的颈窝里。
陆婉哑然失笑，楚晏怎么像她弟弟定哥儿小时候似的，赖在她身上不撒手。
“阿婉笑什么？”楚晏问道，
“我呀，笑世子跟定哥儿一样，都是惯会撒娇的。”陆婉笑着回答，伸手摸了摸楚晏的头发。
“不一样的。”楚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以，但定哥儿都这么大了，怎么好跟姐姐撒娇。”
陆婉又笑，揶揄道，“世子可比定哥儿要大上七八岁，怎么定哥儿不可以，世子可以？”
楚晏抱着她蹭了蹭，说，“我们这是夫妻情趣。”
“世子！”陆婉轻轻地推了一下楚晏的肩膀，让他从自己的身上离开一点。
“不是阿婉说，我们是夫妻吗？”楚晏反问。
“世子，这不一样。”陆婉低声说道，的确是她亲口所说，他们夫妻一体，可是……她只是不想世子死去，想世子活着，她还没做好他们已经成亲的心理准备……
她……
陆婉心里的诸多话语都没有说出口，她知道，从她开始害羞和心动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只当世子是兄长了。
楚晏知道陆婉还没有想通，也不纠结，转而撒娇道，“阿婉为什么一直叫我世子呢，好生生分。”
陆婉从未想过这件事，她从订亲起，就是喊楚晏世子的。
“那要喊什么？”陆婉茫然问道。
“喊我的表字好不好。”楚晏埋在陆婉的颈间，问道。
“表字……”陆婉犹豫，楚晏表字去危，是她同楚晏订婚那年，侯爷赐给楚晏的，意为从此转危为安，再无病痛。
平时其实很少有人叫楚晏这个名字，只有侯爷会这样叫他。
“阿晏。”最后，陆婉这样叫道
“阿婉为什么不叫我的表字。”楚晏小声埋怨。
陆婉才不会说她不习惯叫他的表字，笑道，“阿婉和阿晏，正好是一对儿，这样叫世子不好吗？”
楚晏瞬间被说服了，“阿婉叫我什么都好。”
“嗯。”话音刚落，楚晏突然抱紧了陆婉，唇齿间偶尔发出一点细碎而痛苦的□□。
陆婉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搂紧了楚晏的肩。她之前问过林大夫，这药是治腿的，每日要泡足半个时辰，头一刻钟还好，后面便会觉得细细密密的痒，然后就是深入骨髓的刺痛。
过了很久，楚晏才微微松开了抱着陆婉的手，声音低哑地说，“阿婉，你先出去。”停顿了一瞬，才别扭地说，“让小厮进来。”
陆婉安抚地摸了摸楚晏的脸，起身，越过屏风，唤小厮们进来。
待陆婉再见到楚晏时，他半倚着坐在床上，早已收拾妥当，又是那个如玉公子了。
只是陆婉心里发虚，美人沐浴，可谓是秀色可餐，看过一眼便忘不掉了，哪怕这会儿楚晏衣衫整齐，陆婉也时不时的想起飘渺雾气中楚晏漂亮的蝴蝶骨。
“阿婉帮我上药好不好？”楚晏说道。
陆婉腹诽，一回生二回熟，不过两日功夫，世子撒起娇来便相当熟练，那还见成亲前那些年成熟稳重的模样？
陆婉虽说觉得没眼看，但实际上还是颇为受用，美人撒娇本就赏心悦目，这美人还是自己的夫君，病弱公子软声细语，可谓是西子再世，卫玠重生。
陆婉心里想的再多，面上却分毫不露，走到床边，丫鬟们早就把要用的药放在了床边的架子上。楚晏坠马，伤的是腰，这药便是敷在腰上的。
陆婉坐在楚晏身侧，拍拍他的手臂，楚晏便自觉地开始挪动身体。陆婉见他费力极了，没忍住，伸手去扶，却被楚晏躲开了手。
陆婉心里叹气，世子总是这般倔强，自己能做的，便半点忙也不愿让人帮，若是自己做不了的，便不想让她看见。其实她就是看见又能怎样？她只会心疼他而已。
待楚晏成功转过身去，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汗。陆婉从袖中拿了帕子，替他擦掉。
陆婉撩起楚晏的里衣，手里一手拿着瓷碟，一手拿了药匙，一层一层地楚晏的腰上敷药，最后用白布盖住药，将里衣放下，又拿了薄毯盖在楚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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