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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来吧。”陆婉接过降香手里的药匙，细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楚晏心中怅然，三个月前他还能骑马狩猎，如今连吃药这种小事都做不来，当真无用。
“苦吗？要不要蜜饯？”喝完药。陆婉问道。
“还好。”楚晏回答，他喝药这么多年，早就习惯药的苦涩味道了，“阿婉，是我拖累你了，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陆婉眉头微蹙，柔声道，“世子没有拖累我，我们是夫妻，如今你病了，我来照顾你，若是日后我病了，世子也要照顾我。若这也是拖累，婉娘可是拖累世子好些年了。”
楚晏还要说什么，被陆婉拦住了话头，“好了，世子别想那么多。厨房那边按林大夫吩咐煮了药膳，我让他们呈上来？”
“阿婉，你忙了一天，快去歇着吧，我这儿有丫鬟小厮，不用管我。”
陆婉听楚晏这样说，不禁哑然失笑，她敢打赌，她若是真的走了，楚晏又要想些有的没的，回头说不定再把自己搞的吐血。
她实在不明白，生病的人难不成都是如此别扭？又让她走，她走了又不高兴，不高兴又不会说，除了折腾自己，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处。
“那我走了？”陆婉说道，语气上听不出来，可眼睛里却都带着笑，摆明了揶揄楚晏。
“去吧。”楚晏说道，他是很想陆婉留下来陪他，但这样又要麻烦她来照顾他，说好了要照顾她，可被照顾的一直是自己。
“世子我真的走了？”陆婉又问，还往外走了几步。
陆婉一眼就看出来楚晏整个人情绪都落了下去，可楚晏还是回答她，“快去吧。”
陆婉心软了，不再逗他，附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说道，“好了，我让他们把午膳摆在房里，我们一起可好？”
“阿婉。”楚晏被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轻声喊她。
陆婉平日里说话温温柔柔的，可性格却相差甚远，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胆子也大得很，又很有主意。
这会儿纵使楚晏有千百般别扭的想法都没有用，陆婉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
降香和落葵两个跟了陆婉快十年，最是知道她的性子，早在她第一次问楚晏的时候就把午膳拿过来了，这会儿就候在外间，陆婉一招手，便过来摆好了东西。
陆婉这回没亲自动手，只用自己的膳，全让丫鬟侍候楚晏，自己则时不时地夹点清淡的菜给他。
若叫陆婉说，也难怪楚晏多想，目不能视，腿不能行，做什么都得丫鬟小厮帮忙，也难免自怨自艾
。
就更衣这种小事，都得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帮忙。想要就寝，也得要两个小厮半扶半抱地帮忙挪过去。更别提沐浴，没有四五号人都难以成事。
很多时候楚晏都不愿意让人来帮忙，可是腿动不了，眼睛看不见，便更容易出事，就像昨天一样碰倒了架子。如此一来，便越发地难过，时日一久，愈发觉得自己拖累了别人，甚至自暴自弃，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不如死了干净。
陆婉问过林大夫，世子虽说伤得重，但还算幸运，双腿还有少许直觉，像翻身，躺坐这样的动作都能自己完成，只是站不起来，积极治疗，悉心照料尚有回复的可能。有些摔下马的人，双腿仿佛枯木，甚至于还会失禁，一丁点恢复的可能也无，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用过晚膳，陆婉跟楚晏面对面地躺在床上，陆婉闭着眼睛，用手描摹着楚晏的眉眼。
“阿婉在做什么？”楚晏有些迟疑地问，他能感觉到，陆婉柔软的手从他的眼睛，鼻子，唇上依次划过，像一只蝴蝶飘过
“在想……世子有多久没看过我了。”陆婉说道。
“上次你及笄的时候，我看到你了。那天很漂亮。”楚晏轻声回答，仿佛是怕惊扰了那只蝴蝶一般。
陆婉听他这样说，笑道，“世子贯会说话，那天太忙了，都不曾好好和世子打个招呼。”
楚晏回忆着那天的事情，他答应陆婉，要在她的笄礼之前回来，陆婉早早写了信告诉他及笄的日子，问他何时会到。
他原本答应陆婉，及笄前，一定赶回京中，替她添妆。
可惜他有事耽搁，及笄当天才赶回来，即便他没回侯府，径直就去了陆家，也没能赶上替陆婉添妆。
他食言了。
那天人很多，楚晏却一眼就看到了陆婉在人群里冲他眨眼睛，那时候他在想，等一等，等围猎之事一结束，就叫父亲来提亲，他迫不及待想和她成亲了。
可惜没过多久，他便出了事，昏迷不醒，目不能视，不良于行。
他昏迷的时候，平阳侯犹豫再三，还是来了陆府提亲，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是大抵是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然后让他安心地死去吧。
成了亲，他就算死了，也不是孤家寡人了，这大抵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愧疚。
可父亲从来没想过，他若死了，阿婉该如何。
“不过如今世子不会远远地看着我了。”陆婉说道，伸出胳膊，环住楚晏的脖子，把自己塞入了他的怀里，打断了楚晏连绵的思绪。
楚晏手臂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慢慢落下，随后搂紧了陆婉的细腰，“嗯，阿婉就在我怀里。”
陆婉亲昵地用额头贴了贴楚晏的额头，“已经褪热了，世子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婉一连串的询问打散了楚晏心底刚生出的那点旖旎，回答到，“已经好多了。”
陆婉刚一问完，就觉得自己怕是傻了，以楚晏的性子，是绝不会麻烦她的，便不再追问，转开了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陆婉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世子怎么突然叫我阿婉，亲近的人都是唤我婉娘的，我记得世子从前也是这么叫的。”
楚晏顿了一下，仿佛是被看破了内心般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想和别人一样。”
说完，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肯定自己一般说道，“我们是夫妻，与旁人不同。”
从前叫婉娘，是因为他觉得他们像亲人般亲密，如今唤阿婉，是因为他们是夫妻，是比旁人更亲密的夫妻。
“婉娘不喜欢吗？”楚晏试探地问道。
陆婉发现楚晏整个人都紧绷着，便知道他十分紧张，不由莞尔，柔声道，“世子叫我什么都可以。”
楚晏舒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在跟陆婉有关的事情上患得患失。他平日里，明明不是这样的。
“世子。”陆婉见楚晏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语气中带了一分调侃，问道，“世子在想什么，不如说给我听听。”
“没有……”楚晏垂了眼眸，低声说道，“没有想什么。”
陆婉早就发现楚晏的神情上的纠结，哪能如此放过，戏谑道，“世子既然没有想我，便是想旁的事情了。”
“没有旁的事情。”楚晏认真说道，“只有阿婉。”
陆婉本是想逗上一逗楚晏，却不想得了他如此认真的回复，不由得有些愣神。
忽地想起许多事情来。
她是陆家的女儿，是陆家这个“贵妾府”的女儿。
陆家家风极差，人尽皆知。
为了女儿可以更好地侍奉达官显贵，请了好多的女夫子。和别家不同，陆府的“女夫子”一半是正经的夫子，教姑娘们写字，读书，诗词歌赋，另一半则是出自秦楼楚馆，专门教女孩子们如何以色侍人的。
因着陆婉和侯府定了亲，陆婉才有不学这些东西的权力，才有学其他的东西的机会。
比如她学过药理，学过骑马，学过射箭，还看过历史书籍，各地游记，四书五经。
哪怕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家中为了她能更好地讨好世子。
陆府花了更多的时间让她学了这许多东西，就是盼着她与世子能夫妻恩爱，给陆家带来更多的利益。
即便初衷并不纯粹，但是陆婉仍然是是感谢世子的，是世子的存在，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若不是侯府求娶，她只能同姐妹们一般，嫁给某个高官显贵为妾，浑浑噩噩地过完以色侍人的一生。
她感激那个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仰慕那个教她读书，替她看遍河山的世子，也心疼如今重病在身，颓然自弃的世子。
世子于她，早就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了。
“世子。”陆婉亲昵地窝在楚晏的怀里，用自己毛茸茸的发顶，轻轻蹭了蹭楚晏的胸口。
“怎么了。”楚晏摸索着顺着陆婉的头发，轻声问道。
“突然想起一些事情。”陆婉轻声道，“有世子真好。”
“是我有阿婉真好。”楚晏不知道陆婉想到了什么，但是还是呢喃回复着。
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心中想法各不相同，但却是相同的岁月静好。
到了戌时，楚晏的小厮过来，说是到了楚晏泡药浴的时辰，如今陆婉嫁了进来，他们不好往里间凑，麻烦丫鬟们帮忙回禀。
这边两个人正在耳鬓厮磨，丫鬟不好在跟前，都退了出去，最后还是落葵过来回禀的。
陆婉听了落葵的话，也不多问，动作利落地下床，整理好衣物，准备让小厮们进来。
陆婉还没开口，一转身，就看到低气压的楚晏，“怎么了？”
楚晏没说话，但陆婉还是懂了，“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楚晏应了一声，陆婉便出了卧房，让小厮们进去，又吩咐丫鬟，若是都妥当了，便出来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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