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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黎打开好友列表，点进了那个熟悉的聊天框，他（神秘金主）的朋友圈没有更新动态。距离他们上一次聊天，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景黎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涩，她仰头吸了吸，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前方是学生们常来歇脚的湖泊公园，此时湖中的荷叶已全部枯萎，残枝歪斜地矗立在水中，为初冬增添了几分萧瑟。
景黎在路灯处的公共椅上坐了下来，犹豫支教的事情如何跟父亲开口。当通知正式下发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生出了报名的心思。至于条件恶劣、生活艰苦等客观因素，她根本没考虑，也不在意。
所以，能不能适应支教生活，她无法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就像儿时学旱冰，明知道自己肢体不协调，但她的小脑瓜里只有学会旱冰这一个单纯的想法。从娘胎里自带的倔脾气，这么多年，倒是从未变过。
景黎叹了口气，思索片刻，最终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爸，我有件事想跟您说。”她缓缓开口。
“什么事？”对方似乎在车上，话筒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喇叭声。
“我准备报名一个为期半年的山区支教项目，下学期就去。”她的语气坚决，并不像是商量的态度。
“支教？你之前怎么没提过？”对方音量骤然上升，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最近才发的通知，我已经把报名表提交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回应。
“我不同意！”景知行难得大发雷霆，语气怒不可遏，“你赶紧打电话，取消报名。”
“我不是来征求您同意的，只是把这个事告诉您。”她喉咙微动，声音有些颤抖，“从小到大，我从未忤逆过您的想法。只要您说一，我绝不敢往二走。可是爸，你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了。
“科研也好，兴趣也罢。做任何事前，我都会提醒自己：我是您的女儿，绝不能给您丢脸。”景黎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很多人艳羡的目光中走了很远，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就像浅水洼里的小鱼，每天活得如履薄冰。”
……
景黎将心中的想法如数说出后，内心突然异常的平静。就像是拼尽全力考试后，等待分数公布的淡然心情。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景知行沉声问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嗯。不管之后遇到什么，我都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她语气坚定，言辞铿锵。
“好，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在那边一定照顾好自己。”景知行醇厚而饱含关切的话语传来，景黎的心口微微一颤。她没想到父亲会支持她的决定。
她忍住落泪的冲动，声音些许嘶哑：
“我会的，谢谢爸。我不在的日子里，您也多保重身体。”
灯光掠过景黎的眉眼，似乎给皮肤带来一丝凉夜的暖意。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露出了微笑。
*
偌大的房间内。
床上的人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冷汗从额角流下，显然进入了梦魇。
阮亦周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回到了高中时代，和她成为了同桌。明媚的日光将窗边少女的身体镀上了一圈毛绒绒的光影。她的侧颜沉静而专注，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鼻尖微微发红，朱唇紧抿，握着笔的手指纤细白嫩，正往课本上誊抄笔记。
“景黎，你的橡皮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呀？”前排的女生侧过头问。
“好呀，给。”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却在余光瞥到他的注视后，立即换上了冷淡疏离的表情。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他这样冷漠。
直到放学后，他追上女生的脚步。
“景黎，我有事想问你。”女生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快步向前，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愿。阮亦周只好继续跟着，话语中夹杂着微微的喘息声，“为什么不理我？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你什么也没做。”许久，她才回答，双眸依然目视前方，“不要跟着我了。”
“为什么？”他胸口烦闷，对女生的回答感到更加困惑。
“没有为什么。”身旁的人冷冷说道。
“给我一个理由。”他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夹杂着无奈，“不然我会一直跟着你。”
“如果我说，我很讨厌你呢？”女生终于停下脚步，侧过身子面向他，神情疏离淡漠。
“为什么？”他嗓音低沉，闪过无助。
“因为——你轻易就获得了我通过努力才换来的一切。”女生的双眸闪过一抹寒意，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容，“凭什么你不学习就能拿到和我一样的名次，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你，凭什么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是。”
他难以置信地凝眸，女生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扎进他的胸口，不见血，却异常疼痛。
“对不起。”他沉声片刻，痛苦地说。
抬眼时，女生却突然从眼前消失了。身边的场景瞬间换成了寂静昏暗的野外森林。
不知名的高大树木直入云霄，茂密的枝叶将整个森林遮天蔽日，几乎透不出一丝光线。耳侧传来野鸟的啼叫，叫声凄凉哀怨。
夜晚的寒意攀爬上他的身体。若有若无的呼叫声从前方隐隐传来，阮亦周只能小心摸索着前进。
越往深处，路面愈发崎岖狭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他一边拨开树枝和杂草，一边加快脚步。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前方的树下躺了一名女生。她上半身靠在树干上，头耷拉在肩膀一侧，浑身脏兮兮的，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快速朝女生的方向走去。周围的视野突然开阔，月色倾斜下来，他看清了女生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的脸。
是景黎！
他的心口猛地一跳，几乎要冲过去，却在距离她半米的地面掉入沼泽，仿佛有种巨大的磁力在朝下吸附、拉拽着他的身体，他越挣扎，向下沉没的速度愈快。
“救救我……”他听见她在无意识地喃喃。
可他却无法抵抗地沉入沼泽深处，直到完全湮没。
“不！”他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的呐喊。
……
阮亦周捂着胸口从床上惊醒。他竟然做了两个诡谲又可怕的梦。
他喉结滚动，嗓子干涩发紧。
梦里的画面仿佛还在脑海中上演，他的眼皮倏地一跳。手指滑到她的社交主页，最新的视频是一周前。那时，他和家人正在料理外公的后事，忙得头昏脑涨，竟然忘记了及时看她的视频。
视频中，她穿了一件粉色兔子睡衣，与平时的风格大相径庭。阮亦周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如果这条视频早些发该多好，如果他早点找到她该多好，如果他们没有吵架该多好。
没有如果。
可是现在，他突然好想她。
*
考试前夕，京市迎来了第一场雪。雪花在深夜悄无声息地落下，为大地裹上了一层银装。
景黎推开阳台门，被白光晃到眼前倏地一暗，而后惊喜道：“冉冉快来看，下雪了！”
“哇！”本来慢吞吞地换着衣服的冉雨昕，急冲冲地披了件外套闪到阳台。昔日安静的校园小径被厚厚的白雪覆盖，雪地上还有一串串脚印。两侧的枯树也挂满了晶莹的雪花。
“是初雪唉！”然雨昕开心地呼喊，“听说在初雪这天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真的吗？”景黎弯起嘴角，眼神中多了一丝期许。
……
景黎从考场出来，俯身拿雨伞之际，一不留神将伞柄戳上了身旁的人的衣服。
“是你。”面前的寸头男生开心地咧嘴，眼神明亮。
是上次饺子馆碰到的男生。好像叫，孟为。
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而后致歉：“孟为，不小心戳到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你英语考得怎么样？”男生挠了挠后脑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还可以吧，都是书中的内容。”景黎微笑。
“嗐，我只能求及格了，临时抱佛脚。”他懊恼地蹙起眉，“不知道我室友那家伙考得怎么样。”
“你室友？”她并没听她提起过，有些疑惑地问。
“噢噢，我以为上次跟你说了，就是摄影系有点帅的那个，叫阮亦周。”男生边说边摇起头，“不过我估计他也不会考得太好，毕竟考前一个月突然回家了。”
景黎原本想装作不认识，但听到这句话却迟疑了，她勉强神色自然地问：“我认识他，他是怎么了吗？”
“我只记得他提到生病住院，具体不太清楚。”孟为扬起脑袋，似在回忆。
生病住院。他是出什么事了么。
景黎的胸口突然一紧，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将手轻抚上胸口，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我要去打印室一趟，就先走了。拜拜~”景黎眉头不自觉蹙起，双眸划过一抹忧色。再这样走下去，她的表情一定会露馅，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她“有点”关心他的近况——
可她的微信已经把他拉黑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景黎打开社交平台，更新了一条动态：
#初雪祝你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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