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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近日连续降温，商场里开足了暖气。来来往往的行人将外套搂在怀里，脸上泛起冬日的暖意。
阮亦周从洗手间出来，便看到景黎出神的模样。她双腿并拢，安静地坐着。两只胳膊将背包揽在怀里，脑袋耷拉着，瓷白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耳朵也是红彤彤的。
“很热吗？”他走过来问。
“啊？我觉得还好。”景黎连忙站起身，眼神困惑，“怎么了吗？”
“你的脸。”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很红。”
“可是我没有感觉。”她不知所措地举目，双手攥住手中的背包。
“是不是发烧了？”他脸上划过一抹忧色，“你自己会用手量体温吗？”
看着她愣住的样子，他轻声说：“你先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景黎乖乖照做。
他随即俯下身子，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再摸一下我的。”
景黎又照做了。
直到温热的手掌触上他冰凉的皮肤，她才反应过来。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摸了异性的额头！她这是，做了什么啊？！
双眸闪过一丝懊恼，生气与羞愤交加，她的脸颊炙热如火烧。
“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更热吗？”他语气焦急，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好像，我的是更烫一些。”她回过神，侧过双眸，不自然地回答。
“那现在，身体状态怎么样？”他追问。
“挺好的。”她抿了抿唇，想起了前两次生病，不在意地宽慰道，“我感冒刚好，还有抗体，这次应该没事。”
“我们现在能去吃饭了吗？我其实有点……饿了。”她垂下眸子，微微嘟起嘴巴，像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事实是，她已经很饿了，饿得想吃人。
“好。那饭后再看看情况。”他仍旧不放心地盯了她许久才收回视线，将她手中的背包接过。
“唉？我自己拿就好了。”她跟上去。
“对于一个潜在病号，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他勾唇浅笑，声音低哑撩人，话语中有一丝无奈。
景黎识趣地闭上嘴巴。
怎么回事？今天的他，好像有点温柔，也有点奇怪。她默默地想。
……
进门拿起菜单，景黎才发现这是一家海鲜餐厅。但餐厅的布局倒很古典雅致，他们坐的位置是里侧的隔间，里外都被被装饰成古风古韵的亭台，四面的纱帘被挂在两侧。
菜单上的菜品并不多，但都是南方人喜欢吃的类型。她想起冉雨昕说过他是京市本地人，于是看向他，问：“你有忌口的吗？或者不太敢尝试的？”
“我都可以，你点自己喜欢的就好。”他淡淡道，将倒好的温水递给她。
“谢谢。”景黎避开视线接过，指尖无意识地擦过他的手背，随即撤离。
他的心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她也连忙喝了口水，强装镇定。
景黎一只手翻阅菜单，一只手搭在杯壁上，掌间的温度不断上升，神色也恢复了自然。
牡蛎煎、蟹粉豆腐、珍珠鲍闷，都是她喜欢的食物。景黎的家乡在南方沿海的某个小镇，童年时，她经常会跟着外婆去海边捡海货。这个过程并没有她想象得有趣，因为有随时可能陷下去的泥沼、带着腥臭味的海风和退潮后困在水坑里的小鱼。
“外婆，这些小鱼还会回到大海吗？”年幼的她拽着外婆的袖子问。
“只有一部分幸运的小鱼会回家，其他小鱼可能会被别的生物吃掉或者干涸死去。”外婆笑着回答。
但她却伤心地流泪了。她想起了那篇课文《浅水洼里的小鱼》，在男孩的眼中，每一条小鱼都期待着回到大海，都值得被我们在乎。
从那时起，有一颗未明的种子在她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她想，她长大后也要做一个帮助“小鱼”实现梦想的人。
温暖的回忆将她包围，她的唇角漾起微笑，梨涡浅浅。
他眉心微动，目光久久地在她身上流连，心底忍不住变得温软。
她像颗包装精致的苹果，不经意间对他卸下防备，展露出真实的自我，乖顺外表下那个青涩、稚嫩又倔强的她。
他欣然接受，也心事迭起。因为，她既是她，又不像她。前者是倔强和警惕，后者则是温柔和信任。当这两种特质来自同一个人时，他迟疑了、犹豫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我点好了，你看这些可以吗？”景黎率先回过神来，她的视线掠过他的眉眼，低声询问。
“嗯，可以的。”他接过递来的菜单，大致浏览了一遍，神色有些惊讶，“不再多点一些吗？”
“我饭量不是很大，总觉得点多了会吃不完，浪费也不太好。”她短促地笑了一下，目光跳过他修长的手指，解释道。
“再加一个桂花莲子芋泥？这个甜点很有名。”他的视线追随她的眸光，与她交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好。”沉溺于他深邃专注的目光，她心下一动，不自觉应了下来。
随即将身子靠向椅背，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实不相瞒，她是第一次和男生单独吃饭。父亲的严厉管教，加之自身性格原因，她在高中时代的确没有和男生接触的想法和冲动。
如果真要算的话，那可能就是“神秘金主”了。但他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兄长般的依恋和信任，可以将少女时期的苦楚一一向他倾诉，继而获得心灵上的救赎。
一种，很奇妙的关系。景黎这样评价。
*
暴雨天气，这家店并不似往常般人山人海。他们点的菜很快就呈了上来。
冒着白泡的黄鱼汤、汁水四溢的鲍鱼闷、金黄酥嫩的牡蛎煎，还有浮着白雾的桂花莲子芋泥，勾得人食指大动。
“那，我就开动啦！”她像期待美味的孩童，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嗯。”他笑意更深，眼底的温柔愈发浓郁缱绻。
她夹了半只鲍鱼送进嘴巴，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加之细嚼慢咽，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女的稚气可爱。
嘴部因沾了汁水变得更加红润透亮，像抹了晶莹剔透的唇釉，娇唇欲滴。
他凝起双眸，不自觉地盯着那张樱唇，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晦暗。
吃得不亦乐乎的景黎完全没意识到周围环境的“危险性”。
直到她下一口汁水溅到唇边，他伸过来的手，用湿巾将她的唇角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连手中的筷子都停止了动作。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回想起今日的种种，怔怔地问。
“突然？”他有些不解。
“你之前明明，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还说你有喜欢的人。”她倔强地望向他，语气酸涩。
“……抱歉。”他沉默了几秒钟，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跟她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她，之前是因为误会。如此不合常理，会更加引起她的怀疑和警惕。
对方简短的话语在她看来却是，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连解释都如此敷衍。
景黎的嘴唇开始颤抖，努力抑制住眼眶里委屈的泪水，眼睛周围和鼻尖泛起令人怜爱的淡粉色。
“你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她难过地质问，“看我像个白痴一样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抱歉，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他语气真诚，又饱含自责。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想让我补偿什么都可以。”他的双拳攥起，仿佛被突然判了死刑的囚犯，无助而痛苦。
“好。”
“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泪水终于从脸颊两侧滑落。
随即拿起自己的背包，快步离开。
他沉默地坐着，仿佛被她冰冷的质问控在原地，竟一时难以动弹。
窗外还下着大雨，雨势不减。她这样气他，会不会直接闯入雨中？
这样想着，他反应过来，迅速结完账追了出去。但一路未见她的身影。
“你好，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蓝色衣服的女生？”
“你好，你有见过一个身高大概到我胸口，背着一个粉色背包的女生吗？”
“你好……”
不知道问了多少次，路人的答案都是“没见过”“不知道”。他无力地垂下双臂，口中喃喃：“对不起。”
他的身子从墙角滑落，喊出了那个沉在心底的魂牵梦萦的名字。
“小乖，不要生气好不好。”
*
景黎蹲坐在卫生间，像被触发了流泪开关一般，哭得不能自抑。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因为他捉弄自己，是因为他的道歉毫无诚意，还是因为她根本不想分别而赌气说出的那句话。
但每每和他在一起，自己的情绪总会被他牵引，而后变得奇怪，变得不像自己。她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答案。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
许愿池的锦鲤：我有点难过。
许愿池的锦鲤：能陪我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