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青青子衿
温暖的春雪没有一点寒意。光明顶的上的雪还没完全融化，青的草，绿的叶，各种色彩鲜艳的花，早已次第开放。
这日，范遥见苦儿一个人在园子中练剑，一招一式都行云流水。
自从苦儿经过黛绮丝的点拨以后，剑法又精进了不少。只见她身法展开，轻盈至极，越转越急，长剑挥舞，四周的槐树籁籁作响，一片片的树叶飘落下来。
范遥细望，微感诧异，她的长剑并无触碰到树叶，若树叶是为剑风所震，必然一落就是一堆，现在却是一片跟着一片，轻轻飘下，像是被姑娘的巧手摘下枝头。
范遥再定睛一看，原来苦儿是用剑尖轻削叶梗，但由于出手极快，枝条几乎纹丝不动。
他见状不由得暗暗称奇，苦儿目光之准，出招之快，身法之轻，就是在成名的剑客中也不多见。
就在这时，早有人拍手称赞道：“苦儿，你的剑法进步得很快，耍得比我还好呢！”说话之人，正是孟铭扬。
他轻身跃入园子中，长剑一挥，嗤的一声响，一剑就刺到了苦儿胸口，笑道：“来，孟大哥陪你玩两招！”
苦儿侧身一避，回了一剑，嘻嘻笑道：“孟大哥，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哦。”
孟铭扬又出一招，铛的一声响，双剑相交，苦儿左足向后退了一步。
“接招吧！”唰唰唰唰唰唰，孟铭扬一抖手，连刺六剑，叮叮叮叮叮叮，响了六声，苦儿一一架开。
范遥凝神望向二人，只见孟铭扬的招式内力充沛，苦儿的内力显然不及他，但因为她出招极快，竟守得有条不紊。
孟铭扬又喝道：“再来！”剑法陡变，狠刺而来。
苦儿横剑抵挡，可这一剑却挡得歪斜无力，但她一招尚未使完，直接又翻了个跟斗，回手又一招砍去，将孟铭扬的长剑挡开后，递出剑尖，又换了一招向他胸口刺去。
她一口气连还三招，孟铭扬不禁暗暗喝彩叫好，没想到她短短时日，就把剑法练得这么连贯，实在聪慧过人。但见苦儿这三招使得轻飘飘的，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他心中疑云顿生，这三招本不出奇，都是新月剑法中最普通、最基础的招数，但奇就奇在她竟以三招来拆自己的一招，这种使剑之法真是前所未见。
二人继续斗着，苦儿的气势越发逼人，孟铭扬逐渐从进攻转为防守。范遥看着苦儿的招式，不由得皱眉大皱，神色阴翳。
忽听得风声猎猎，苦儿满场游走，一身蓝衫化成了一团蓝影，在剑光闪烁之下，再也分不出招式了。
“这丫头的出招，怎么乱七八糟的？”范遥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原来，遥袅堂的弟子练功，一般都是练好一招再练下一招，但苦儿这段日子跟着黛绮丝练剑，一味求快，练习剑招时已经不分招式先后，而是随心所欲地使出，毫无章法可言，一会儿使这招，一会儿使那招，以为使得流畅、快捷便可。
只见她一把剑使得兴起，已然管不住自己，又连出四招，气势如虹，嚯嚯之声大作，最后一招剑直往孟铭扬下腹要害刺去。
孟铭扬吓了一跳，无可挡架，这一剑的来势无比汹涌，实是苦儿使得性发，收不住手！
他急退几步，苦儿手中长剑疾刺如风，像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剑刃，想减低速度已是不及，似乎连剑柄也要脱手飞出。
范遥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跃入园中，护在孟铭扬身前，夺过他的长剑，反手击在苦儿的剑刃之上。
“锵”的一声巨响，这一下他使足了内力，苦儿只觉全身一热，连退数步，一交坐倒，手中长剑的剑刃断成数截，掉落地上。
孟铭扬也呆了，刚才若非范遥相救，苦儿那一招必定要了他的命！他惊魂未定，范遥已抢到苦儿跟前，重重地打了她一个巴掌，怒喝：“是谁教你这么使剑的？”
苦儿被他打了一巴掌，脸颊马上肿了起来，惊慌地跪了下来，颤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范遥斥道：“好好的新月剑法，怎么被你练得如此邪魅？刚才你差点要了铭扬的命，你知道吗？”转头又质问孟铭扬：“是你教她这样使剑的吗？”
孟铭扬慌慌张张地在范遥面前跪了下来，解释道：“范右使，这剑法虽然是我教的，可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使招啊。”
苦儿以为范遥是责备她错手伤人，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只是一时收不住手，我没想过要伤害孟大哥。那些招式不过是我随手使出，没想到就……”说着又向孟铭扬叩头道歉：“对不起，孟大哥，我不是有心要伤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范遥气道：“正因为你随手使出，我才这么生气！你可知，你已经走了邪路。刚才如果不是我出手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苦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走了邪路，颤声道：“苦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范右使指点。”
范遥问孟铭扬：“你传苦儿剑法之时，可有教她内功心法？”
孟铭扬点了点头。
范遥又问苦儿：“那你有听铭扬的吩咐，认真修炼内功吗？”
苦儿一愣，心虚道：“内力修炼耗时漫长，而练习招式速成快捷，立竿见影……所以，近来我只专注练招式，而忽视了练内功……”
她这么说，范遥便知所料不差。苦儿的招式虽然凌厉，但轻浮不稳，不能自控，正是内力浅薄之故，长此下去，必定弊大于利。
他严肃地说：“苦儿，你可知道，对于学武的人来说，内功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你练剑、练刀、练枪、练鞭，又或是练掌、练拳、练爪、练腿，如果没有上乘的内功驾驭，都是十分危险。”
这些话孟铭扬和灭绝师太他们不是没有说过，但黛绮丝也曾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能将招式练快练精，同样可弥补内力的不足。到底他们说的话，谁才是对的呢？苦儿心下茫然，嗫嚅道：“我知道内功很重要，可是，招式难道不重要吗？”
范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武功虽说可以用来强身健体，但更多是用于攻击杀戮。因此，但凡武学招数，必暗含血腥、邪气与魔障。而修炼内功，夯实基础，有助于你摄定心神，控制自己的招式，免入邪路。内功如弓弩，招式如箭镞，必须要有深厚的真气，使出的招式才能如弓箭一样射得更准更快更远。相反，如果内功不扎实，你的招式就会如离弦之箭一样无法控制。刚才你与铭扬交手，以三招轻飘飘的招式抵抗他一招进攻，乍看之下虽然颇为巧妙，但一碰到我上乘的内功，再巧的招数也是无用。”
苦儿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收不住剑势，原来是自己内力浅薄、而剑招又过于快速的原因，一张脸羞得通红，惭愧道：“因为我的急进，差点铸成大错，好在范右使出手相助，如果孟大哥有什么损伤，我就后悔莫及了。”
范遥见她面有愧色，心下稍宽：“新月剑法招式凌厉，威力无比，更加需要上乘的内功来驾驭，不然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好在你是初学，时日不长，迷途未远，还有机会改正过来。今日我说的这番话，你要好好紧记心中，别只顾着把剑招练快，要扎扎实实地修炼内功才是正道。”
“苦儿知道！”苦儿低头道。
范遥对她看了半天，不禁暗想：铭扬内力比她深厚，但却不是她的对手，实在让人意外。自我掌管遥袅堂以来，所收弟子逾百人，能够在自身内力比对手浅薄的情况下，将招式使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仅她一人而已，可见此女是个奇才。阳教主初时将她分到我堂中，叫她跟我习武，我却对她置之不理，这原是我的不对。此女天赋极高，若然放任她不管，耽误她学武的天赋，那便是我的过失；若眼看她走入歧途而不引导，更是我的罪孽。
他凝思片刻，对苦儿道：“这样吧，从今以后，由我亲自传你武功。”
苦儿没想到范遥会这么说，真是受宠若惊，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孟铭扬大喜，忙推了推她，道：“苦儿，恭喜你啊！本堂之中，能得范右使亲传武功的人没有几个呢，你还不磕头谢恩！”
苦儿连忙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说：“多谢范右使，多谢范右使！”
正说之间，一个美貌女子从远处缓步而来，冷道：“刚才范右使关于内功与招式的见解，我实在不敢苟同！”
众人朝那女子望去，来者正是黛绮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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