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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玲珑骰子
冬天像个脾气古怪的老人，有时候微风满面，有时候又阴云密布。
这日苦儿又无端端的挨范遥骂。
事情始于早上她在书房打扫卫生时，不小心将他书案上搁毛笔的笔山打翻，毛笔上溅了几滴墨水出来，弄到了一幅画卷上。范遥似乎十分爱惜那幅画卷，狠狠地骂了她一顿。他骂的特别凶，言辞激烈，说她是个粗心大意的废物，笨手笨脚干不好事情，叫她马上收拾东西走人。这些刻薄的话让苦儿很委屈，也很伤心。
苦儿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人躲在凝翠园难过。
适逢黛绮丝在园中练剑，她听得不远处隐隐传来哭声，有些诧异，便悄然寻去，却见原来是一个丫头独坐一棵松树前哭泣。
黛绮丝问：“何人在此处啼哭？”
苦儿听见有人来了，连忙擦擦眼泪站起来。
黛绮丝一见之下便认出了她：“哦？是你？”
苦儿也是一愣：“小姐？”
黛绮丝见她纤细柔弱，泪光点点，楚楚可怜，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极其难过的事，不禁对她有怜惜呵护之意，问道：“你怎么啦？干嘛躲在这里哭？”
苦儿忍泪道：“谢谢小姐关心，我没事……”
黛绮丝见她作婢仆打扮，向来婢仆哭泣，大多是受了主子的气，于是又问：“你是在哪个堂中当差？是不是挨骂了？”
苦儿低头，扭捏半晌，才说自己是遥袅堂中的婢女。
黛绮丝心中一凛，皱眉道：“哦，原来你是范右使的侍女……他为什么要骂你？”见苦儿的眼神中又是惧怕，又是惊慌，又是委屈，想来被骂的不轻。
苦儿不敢直说，只说是自己粗心犯错，黛绮丝觉得她这般怯生生的神情，竟是格外可怜可爱，便柔声道：“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虽然我在明教中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范右使跟前还是能说的上两句话。”
苦儿听她这么一说，忙问：“你能让范右使不再生我的气？”
黛绮丝道：“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
苦儿就把弄脏画卷的事跟她说了。
黛绮丝听罢，沉默片刻，问：“那可是一幅《黄鹂牡丹图》？”
苦儿点了点头，诧异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黛绮丝叹了口气。
原来，这幅画是范遥画来想送给她的礼物。牡丹花象征爱情，代表长久思慕、姻缘美满。黛绮丝当然知道范遥的用意，于是找各种理由婉言拒绝他的画。范遥送了好几次都送不出去，便只好摆在书案上。
如今听见范遥又因这幅画迁怒于苦儿，黛绮丝十分无奈，心中微感腻烦，只好强笑道：“范右使性情乖张，对一些事物太过执着，你不要与他计较。你别害怕，过几日他自己想通了，就不会怪你的了。”
苦儿嗫嚅道：“希望如此。”
黛绮丝微微一笑，拉着苦儿的手坐下来，道：“是了苦儿，听说玉山一役，你为本教立下大功，按理来说，应该得到教主重用才是，怎会去当了范右使的侍女？”
苦儿的脸颊蓦地红了起来，支吾道：“呃……因为……范右使武功高强，我想跟他学武……”
黛绮丝瞧她这般神情，心眼里可一个透亮，转而笑问：“哦？那你跟他学了什么武功？”
提起武功，苦儿兴致勃勃，很快就忘记了被骂的伤心，道：“孟大哥教了我一套‘新月剑法’。”
“是孟铭扬吗？”黛绮丝识得此人，赞佩道：“他的师父克兰江，有剑圣之称，而新月剑派，也被誉为西域第一剑宗，新月剑法也是西域第一剑术，我一直都很想见识一下呢。”
苦儿道：“小姐，你想看新月剑法吗？我可以耍给你看！”
“好啊。”黛绮丝含笑点头，将手中长剑递给了她。
苦儿站起身来，手中长剑腾转挪移，剑光闪闪，当下将春花秋月、步月登云、飞星逐月等剑招逐一施展出来。
黛绮丝看罢，已知大概，道：“苦儿，你的剑招使得不错，但可惜内力不够。”说着，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向苦儿攻了过去。
苦儿反手一挡，反应迅速地防守起来。
二人一攻一守，相斗正酣。
但见黛绮丝身手敏捷，不停绕着圈子，时不时刺出一招，苦儿则站在圈子中央，也不主动出击，每当黛绮丝的树枝刺来，她便同时还出极为凌厉的一招。
就这样拆了十余招，黛绮丝忽然身形一晃，闪到苦儿面前往她鬓发边一刺，没等她反应过来又马上变招一挑，将她的发带挑落，一得手后枝头一低，往她眉心一戳，苦儿闪避不及，一失势便无再复之隙。
苦儿眼见她的树枝已经刺到眉心，如果是剑尖，再往前一分便直插入颅，又是吃惊又是不解：“小姐，你使剑的方法、力度跟我差不多，但招式多变，让我措手不及。”
黛绮丝含笑不语。
苦儿追问：“你的招数虽然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变化多端，弄的我手忙脚乱，都不知要先挡哪一招！你出手快速，如行云流水一样……孟大哥说，只有内功深厚的人，出招才能如此得心应手。”
黛绮丝哈哈一笑，道：“我家乡的武术，并不看重内功。实不相瞒，刚才我使用的招式，并没有内力催动。”
苦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孟大哥说，练习武术一定要有扎实的内功，否则不能驾驭威力强大的招式。”
黛绮丝看着苦儿，挑了挑眉，笑道：“是吗？我倒认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苦儿不解地问：“苦儿愚昧，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黛绮丝看了看手中的树枝，道：“意思就是，只要出招的速度够快，让对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可以先发制人，击败对手。如果能把招式练精、练快，内功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苦儿思索着她的话，恍然大悟：“我懂了，任何武功，只要能够做到快速地进攻，就能让对手疲于招架，无还手之力，逼其露出破绽，进而胜之。甚至，如果能将招式练到极致，快到一击必中、一击必杀，那在世间上就更无对手了！”
“可以这么说。”黛绮丝暗赞她实在聪明，又说：“武学的修炼并非只有一种方法，咱俩是年轻女子，内功修为不及那些大男人和老前辈的十中之一，但若将招数练到极精极快之时，大可补功力之不足。我在修炼招式这方面还有很多心得，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凝翠园一起切磋。”
苦儿惊诧地睁着剪水双瞳，惊讶道：“真的可以吗？”
黛绮丝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打这以后，苦儿就经常去找黛绮丝请教武艺，黛绮丝也很乐意和她一起练剑。
原来，黛绮丝自幼就波斯总教选为圣女。按照总教的规定，被选为圣女的姑娘，需要与家人分离，住在神庙里，侍奉神灵，接受信徒们的膜拜。她小时候很难接触到外人，也没什么朋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孤冷高傲的性格。
苦儿与她的经历也有几分相似。她久居菱江，出身草莽，与外界接触不多，所以心思单纯，满脸稚气，直肠直肚。她热情洋溢，开朗聪明，与黛绮丝情趣相近，性格互补。二人又皆酷爱剑法，常常沉浸在琢磨剑式的乐趣中，日子一长，就成为了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知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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