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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丹踩在高楼外侧突出的石头上，仗着有苟地知在旁边守着，大胆尝试着高空跑酷。
苟黄萱不敢玩，她守在王家人的床边，看着那一道颜色由黑变灰的鬼影出现。
刘婷婷脸上的血污散去不少，黑洞洞的眼眶里重新浮现出了一点眼白，面上平和了许多。
“你确定还要去看她一眼吗？”
苟黄萱问。
刘婷婷点了点头，目光朝床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苟黄萱秒懂。
＊
晚上十点，一只巨大的白色云狗载着两人，轻盈落在了公寓楼顶。苟地知打量着周围环境，嘴里嘀咕：“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眼熟，好像以前来过？”
“什么？”苟黄萱小心翼翼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双脚着地，她才松了一口气，嘴里询问：“奶奶以前来过这吗？”
“有点熟悉…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不是买了身新衣服去参加宴会吗？好像那个老板娘就是住在这里，我记得是，十楼？”
苟黄萱身子一顿，眼睛睁大：“好巧，王翠的转世，也住这里的十楼。”
＊
林晓曼最近非常养生。
她上次莫名遇到了一些怪事，客户亲自上门取件，还说她爸爸身体不好。林晓曼和闺蜜连夜爬上老君山求了符，顺便带父亲做了趟全身体检。
在医院开了药后，林晓曼庆幸的同时，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有着不可告人的反面，绝对存在着一些超自然的生命。
为此，林晓曼最近卖衣服的价格都标实在了许多。
在看了几本教人怎么调理阳气，鬼魂不侵的书籍后，她开始坚持早睡，每天早上还要打一套五禽戏。
此刻，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关掉了床头的灯。习惯熬夜的人突然早睡，反而还有点睡不着。林晓曼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同烙饼一样。
但她不记得是第几次转头看向卧室窗户时，她看到了一只熟悉，又没那么熟悉的巨大白狗脑袋。
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一只粉色的肉垫拍在了窗户上：“唉哟，老板娘，还真是你啊。怎么最近店铺一直没上新？年轻人干活要勤快，可不能偷懒啊。”
林晓曼：起猛了，看到一只狗在拍我家十楼的窗户。
她故作镇定地拉起空调被，转了个身，在心里默默念叨：“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
“就算，就算不是幻觉，这一次我家有符，她进不来的！”
“哎呀，怎么还贴了符？小萱，来，拿出你的令牌，天庭不克地府！”
窗户外响起了热热闹闹的招呼声，话语间透露的信息让林晓曼猛地坐起：“啥？地府？”
“你别管，睡你的吧！”
随着苟黄萱一个摄魂令，林晓曼身子倒在了床上，光速入睡。那道淡灰色的影子，随之融入了她的梦里。
＊
热热闹闹的广场上，林晓曼挽着闺蜜的手，不亦乐乎地买着东西。
她从小就活泼皮实，爱笑爱闹，一旦闯祸被打，最多哭个半个小时就自己玩去了。父母常说，她是有福的人，烦事从不往心里搁。
长大以后，林晓曼也凭着这份热心活力不怕难的打拼劲，开了一家自己的服装店。虽然还不至于让她彻底财富自由，但每年也能出去玩几次，年底留一点存款。
林晓曼难得出来玩，自然舍得那些小钱，看到什么有趣买什么，和闺蜜在街上笑的不亦乐乎。
“姐姐。”
她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下意识和闺蜜一起回头。
一个打扮的还算干净的小女孩，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出，抓住了林晓曼的裙子。
林晓曼并不认识她，以为这是谁家跑丢的孩子，耐心蹲了下来，努力扯出了一个笑脸：“小朋友，你是和你姐姐走散了吗？”
女孩看着她，脸上似乎更白净了两分：“嗯，走散了。但没关系，我又找到她了。姐姐，你开心吗？”
“欸？”林晓曼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坦然回答，“开心啊，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
“那…姐姐，你讨厌我吗？”
林晓曼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小朋友，你长得很可爱呀，我很喜欢你哦。”
小女孩可怜兮兮红了眼眶：“我知道姐姐喜欢我，但是，如果…如果我害你遇到了不好的事，你会讨厌我，永远不想看到我吗？”
林晓曼听出了这话语中的郑重，思考道：“嗯…要看是什么情况了。除非小朋友你做了什么突破底线的事，不然不至于让我永远不想看到你吧。”
“就比如……”女孩小心翼翼讲述了一个场景。一次贪玩想要的玩具，一个再也没能下山的恶梦。
林晓曼觉得这个问题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语气也变得犹豫起来：“嗯…在这样的假设下，我会有些迁怒。我又不是圣母，肯定有情绪啊。”
林晓曼见小女孩难过地低下头，连忙转移话题，问出了自己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小朋友，你不是要找姐姐吗？我又不是你的姐姐。你跟我说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年轻的女孩笑意弯弯，今年已经二十多岁。这是王翠没能活到的年纪，是让刘婷婷格外陌生的脸庞。
小女孩仰起头，企图在林晓曼身上找姐姐的影子。
那种脾气，那种活力。灵魂散发出的温度，以及那依稀可见曾经旧影的眉目。
她是姐姐的转世，但不能算是完全的姐姐了。那个扎着麻花辫，有着红脸蛋的少女，彻底消失在了人世间，只留下了一个带着她些许影子的来生。
面对林晓曼要将她送回姐姐身旁的许诺，刘婷婷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我找到她了，但我再也无法抵达她的身边了。”
刘婷婷吸了吸鼻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去，不会乱跑了。”
在小女孩落寞转身的刹那，林晓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度回过神，她已经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身子，大脑一阵剧痛，那些零散的画面还没有浮出水面，就已经被摁了下去。
“啊啊，抱歉，可能是小朋友你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想抱抱你。”林晓曼慌张想松开手。
小女孩并没有松手，反而加深了这个拥抱。林晓曼感受到自己脖颈处传来的阵阵湿意，怀中的小身子也开始微微的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松开了，往她手里塞了一只草编的蚱蜢。
“你不记得了，痛苦的，快乐的，都被孟婆汤洗走了。”小女孩说，“但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拥抱，就像我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
姐姐，拿好它，一定要拿好它。我会记得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忘。等我赎完罪，我希望我能在下一世找到你。”
无法来到你的身边又如何？只要有了目标，从此刻开始努力，跨越刀山地狱，捱过十殿审判。刘婷婷空无一物的内心里重新燃起了一种名为期待的火焰，支撑着她走完轮回路，干干净净，欢喜的去往下一世。
握着草蚱蜢，林晓曼心口莫名晕开一种酸涩的味道。看着重新挤入人群的女孩背影，她忽然大声道：“小朋友，刚才那个问题我可以再回答一次吗？”
“你问我，在那种假设情况下，我会不会怨恨你。我说多少会有点情绪。
因为我刚刚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可能做到毫无怨气。”
“但是现在不同了，小朋友。我觉得，如果有那么一个场景，那我一定不会是为了几根草而莽撞被抓。我是为了，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
随着林晓曼如同梦游一般的无意识呢喃，那几个零星的画面压抑不住，穿插在了梦境之中。
林晓曼完全不记得，大脑一片浆糊，像是在做一个不断切换的梦。
刘婷婷却看到了，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山，看到了隐隐草丛中那几个人。
刘父刘母怀中抱着一团东西，隐隐有些起伏，他们急切与另外几个人交谈着，破碎不清的字眼被风带到了树后——
“对…拿到手就要弄死？那得加钱…是…是我们亲女儿，能查得到的…叫刘婷婷，今年六岁……为什么要烧了这些符…什么？封嘴去了下面也说不出实情，下辈子当傻子？还是龙哥谨慎，万无一失啊…好，明白了……”
趁着众人针对价格争吵起来，一个人影从树后窜出，夺过包裹，一路往山下跑一边乱扔乱撕，一边叫人。
她的背影热烈，像是一头轻盈的小鹿，跳跃在山间。那些描绘着不祥符号的黄纸，却如同给鹿送葬的纸钱，纷纷扬扬。
天太黑了。这个在村子里土生土长，自信自己不会在山里迷路的红脸蛋女孩，踩空一脚。
她滚落山去，等被火急火燎的刘父刘母带着那帮人找到时只有最后一口气了。
原本粗黑油亮的麻花辫松散凌乱，那张脸蛋也被乱石划伤。那伤势触目惊心，找不到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
“事到如今，留着，王家还要我们赔钱，不如做成意外。”刘父主动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到死前，王翠那双眼睛里，有着愤恨与仇视，对亲人的悲伤和面对死亡的害怕，独独没有后悔。
＊
苟黄萱抬头看着月亮，感受着身后那一抹阴风接近。
“回来了？”
“嗯。”
刘婷婷身上的血衣已经完全干净，她迈着两只脚，主动牵起了苟黄萱的衣摆，“谢谢你，鬼差姐姐，送我回去吧。”
“我会配合一切判决，老老实实度过三年地狱的。我要努力，最多十年，我一定要迎来新生。”
苟黄萱摸了摸她的脸蛋，叹息：“按照转世的年龄来算，王翠几乎是死后不久就投胎了。
投胎转世意味着放下，在王翠眼里，她不是含恨而死。而是主动的，近乎乐观的觉得是一命换一命。她用自己不算好的人生，换你以后的未来。所以她走的洒脱，从未回头。”
刘婷婷的脸上落下一串泪，一遍遍重复：“姐姐，是希望我能好好的，才会死的。她释怀了，她早已释怀了。是我蠢，差点本末倒置，让自己灰飞烟灭，那才是真正的对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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