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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岁寒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沉默代表着他的回答。
“你疯了！？”宗驭呼吸猛得一滞。
清莲雪以为宗驭不知道灵骨的事，所以话说得模棱两可，却不知道宗驭早在三年前就目睹过池岁寒遭遇反噬的样子，更早就知道他身上少着一块灵骨的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岁寒：“我本以为你是来了雪城之后才对楼衿昭......原来你早就？可你明知道满月靠近她你会遭受更严重的反噬，你为何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池岁寒看了他一眼，像是轻轻笑了一下，但宗驭没有在这声笑里感觉到嘲讽，而是一种淡淡的安抚。
他看见池岁寒缓缓站了起来，很正式地对着清莲雪行了一个正道的礼，顶天立地的身形，却让人莫名感觉到淡淡的悲凉。
“清宗主不必把这些告知昭昭，若有一天她想知道，我自会亲口告诉她。”
他这话说得诚恳，清莲雪哪里还看不明白他对楼衿昭的意思，忧心的同时扯出了个笑：“......你都把灵骨给她了，自然不会害她，这几日外面都在盛传她已经能够修炼且步入金丹，想必她先天破损的天灵根能够恢复，也是因为你的灵骨蕴养吧。”
池岁寒未置可否，却忽然看着清莲雪道：“若她灵根受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
清莲雪愣在了原地。
宗驭原本还在因为池岁寒那一声“昭昭”酸得牙疼，听见这话即刻就收敛了表情，问：“你的意思是楼衿昭的灵根是有人故意毁坏的？”
清莲雪沉吟半晌，道：“的确......天灵根是天所赐，既是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又怎会生来拥有一副破损的天灵根呢？”
池岁寒抬起头看着窗外，新雪的光照亮了他漆黑泼墨似的眼，反噬是暗红瞳色早已褪去，可沉沉不见底的黑却更让人觉得山雨欲来。
半晌，他轻笑一声，勾起身边垂落的床幔，似是随口：“谁说没这种可能呢？雪城不是还有一个明明是天灵根却修炼缓慢的掌门独女吗？”
清莲雪瞳孔一缩，听出了他话里的暗指，皱眉道：“我知道你替衿昭担忧，但这样的话不可乱说。”
“说说而已。”池岁寒转过头来看着她，点了点头，“清宗主不必在意。”
......
“你想对姜羡动手？”
清莲雪走后，宗驭站在池岁寒面前问他。
“怎么？”池岁寒将头发束起，瞥了他一眼。
宗驭：“我认识你三年了，问过你不下百次你的雀骨下落，你每次都闭口不答，唯独今天清宗主问你时你才愿意告知，三年都不愿意说的事情在今天说出来，若说你没有目的，谁会信？”
“宗驭。”池岁寒看着他，“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我也是。”
宗驭知道他不愿意多说，在这种大事上他也算是和他同病相怜，不会和这人呛，便打岔过去了：“我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把楼衿昭手里那块气玉弄到手。”
“气玉？”池岁寒问了一声，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陡然软化了下来。
宗驭：“是啊，我来雪城为的就是这个，你真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为了和你比个高下才来的？”
池岁寒了然，想到了能让宗驭那么费心跑一趟的原因：“为你那个多梦惊眠的师妹？”
宗驭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池岁寒笑笑。推开了窗，冷风卷着雪吹进屋内，他抬眼，看到院内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远处的山道上也绵延着长龙似的红色。
要过年了。
他神色微动，忽然问了宗驭一句：“府君，人间过年，是什么样的？”
这个称呼和话里的憾意让宗驭微微怔愣。
他们一个是魔域魔尊，一个是幽冥府君，本都不属于人间，却都因为羁绊在这里做着不合身份的事。
圣阁内从不过年，宗驭又对人间感情不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池岁寒回头：“若是我三年前没走，或许她会过得更顺心些，不至于让那些欺负她伤害她的到今日都还在活着。”
若是三年前他没走，他们也该已经一起过了三个年了。
宗驭：“她这几年......过得也不算差。”
她有了自己的商号，有了身边的挚友，钱多得怎么都花不完。
起码比从前好多了。
“是吗。”池岁寒依旧遗憾，后半句话却轻得没有人听得见，“那为什么她还一直想要离开这里呢......”
从意识到楼衿昭身份不简单的那一刻开始，池岁寒就开始琢磨姜羡和姜无灼曾经到底对楼衿昭做过什么，为什么如此恨她防她又忌惮她。
直到他听到楼衿昭说姜羡也是天灵根。
也是从知道楼衿昭想要离开雪城去魔域的那一刻，池岁寒就下定决心了，这些让她受到伤害的人，他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
清莲雪擅医，灵根这件事只有她去探才不会叫人察觉出什么。
所以他今日才在清莲雪问出灵骨下落的时候没有否认，故意让她顺着自己的引导提到楼衿昭破损的天灵根，再不经意地说出姜羡的天灵根。
世上没有那么多杂糅的巧合，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怎么做，就看清莲雪了。
想完这些，池岁寒对宗驭说：“我记得你为了你师妹去学了渡梦丹的炼化？”
提到师妹，宗驭挑眉，耳根忽然攀上绯红：“是，你要？”
渡梦丹是从前修渡梦道的修士才会练的丹药，早已失传，偏宗驭的小师妹自小多眠惊梦，师门中几乎无人管她，只有宗驭这个眼高于顶的大师兄不死心，瞒着所有人回了一趟幽冥界找到了渡梦道的修炼方法，又先自己以身试道，再将小师妹引进了渡梦道。
小师妹刚入道那会儿神庭不稳，依旧惊梦，宗驭没法，这才去学了炼丹一术，将美梦炼入渡梦丹，保小师妹一夜安眠。
池岁寒没管他那点羞涩，点点头。
“行。”宗驭爽快，问：“你要放什么梦境进去？”
池岁寒：“记忆，行么？”
“谁的？”宗驭愣了愣下意识问，又道：“行是行，但是要取血为引。”
池岁寒似是早有所料，抬手，手上是一根染血的发带。
宗驭脸盲，虽然也懒得认人，但平时走得近的几个他还是会根据衣着首饰来辨别是谁，所以他对着根发带有印象。
那是楼衿昭的。
他倏地抬头。
池岁寒迎着他有些震惊的目光坦然，将那根在云村他接住楼衿昭时扯下的发带放到宗驭手上。
“昭昭的记忆。”
*
门外，等了好久的江亭瞳和宁询终于看到清莲雪出来了。
然而清宗主似是有些丢了魂，少见地将他两人的见礼晾在一边，自顾自走出了院门。
宁询和江亭瞳如临大敌，左看看右看看，对视之间竟然都品出了对方眼里的绝望。
江亭瞳：“清宗主为何面露难色，难道......”
宁询都快哭了：“亭瞳......池哥是不是......？”
江亭瞳：“不！不会的！池兄乃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之天才，天道必定会眷顾他的，他吉人自有天相......”
宁询即刻双手合十朝天上胡乱拜着：“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保佑我池哥一定要挺过去啊！！信徒宁询愿卡位第十换池哥平安无事！！”
耳畔的风雪声遮盖了窗户打开的声音，两人不知在院子里祈祷了多久，在快要忍不住去砸门见池岁寒最后一眼时，才听到一声无奈的、不解的声音自池岁寒的窗户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江亭瞳和宁询猛地回头，看到池岁寒就这么好好地和宗驭站在窗口，不知看了他们多久，两人脸上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而池岁寒除了脸色差，全然看不出一点不久于人世的将死之态。
宁询脸上一红，猛得转头继续双手合十：“信徒宁询童言无忌，方才卡位的话撤回......咳、撤回......还请天上的诸位就当没听见，宁某刻苦修炼昼夜不息，请诸位保佑宁某顺利出道，再保佑咱们十六号院都能够出道，不过他们都稳稳的很安心还是请诸位神仙佛祖多保佑保佑我吧......”
池岁寒：“......”
宗驭：“......”
江亭瞳：“......”
*
接近年关，山雪呼啸了好几天，这会儿才小了下来。
细密厚实的雪层层积在树枝上，枝丫不堪重负，终于被压得折了枝。
雪块“吧嗒”掉在清莲雪的身边，将她飘远的思绪砸了回来，不知过了多久，清莲雪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主峰而去。
主峰。
“清宗主今日是特意来看羡儿的？”
姜无灼放下茶盏，神色莫名有些古怪。
清莲雪不动声色抿茶：“是，几年前姜掌门也曾替令爱派人来过清水涧，但不巧那段时间我正在闭关，前不久想起此事，想着如今我在雪城，倒也方便。”
清莲雪提及的事情确实发生过，也正好打消了姜无灼对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来探视姜羡的怀疑，他笑笑，婉言道：“有劳清宗主挂心，但羡儿现在已无大碍，就不劳清宗主费心了。”
“那可真是好消息，那我就不叨扰了，告辞。”清莲雪并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关心姜羡而来。
但在转身离开时，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瓷瓶，放在一旁的桌上，对姜无灼道：“清水涧偶得的一枚天阶丹药，能聚气破形，对修炼大有裨益，今日赠与姜掌门，也算是我对当年未能应邀前来为令爱看病的一点补偿，还请姜掌门切莫嫌弃。”
说完，她转身离去。
姜无灼皱眉拿起瓷瓶，自从姜羡不小心听到他和长羽的谈话，且开始搅和到楼衿昭和魔族的事情里之后，为了掩盖她身上灵根避免被人发现，他就把姜羡禁足了起来，想等到风头过去再说。
所以近期一切和姜羡有关的事情他都一概推拒。
但眼下这瓶天阶的丹药......
姜羡修炼缓慢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外界不是没有人以此嘲讽雪城，姜无灼咬了咬牙，攥着瓷瓶朝姜羡的寝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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