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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当日在卫诩燕书桌上看到的书信落款便是柳迟，原来那信是写给姜沐的，他当时还道是她写给一个叫柳迟的人。
她写给柳迟亦或是她是柳迟，并无区别，只是她如今和姜沐扯上关系，怕是目的不纯，他需得将她盯紧了，若是坏了他的事，也怪不得他不念旧情。
如今天气渐暖，卫诩燕身体越发清爽了些，咳嗽也少了。
素敏还道：“许是老太太的药起了大作用，老太太最是心疼姑娘。”
月霖也道：“是啊是啊，我在府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老太太对哪个孙子孙女这般好呢，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病定然是会好的。况且姑娘成日吃斋念佛，佛祖又怎能不多照料姑娘几分？”
卫诩燕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
这时厨房的嬷嬷来回：“二姑娘，老太太叫人送来了一条鲈鱼，是单独做还是到大厨房一并做菜送来？”
“单独做。”卫诩燕道，老太太既单独送了来，自然不必再拿到大厨房那边去。
末了忽想起另一个爱吃鱼的人来，便道：“月霏，你差人去问问表姑娘在做什么，可曾吃了饭没，若是未曾，便请她移步画继阁，就说老太太送了鱼来，邀她一同品尝。”
老太太给的两个丫鬟，月霏稳重，月霖活泼，况且月霖小孩子心性，太过感情用事，喜怒充沛，连卫诩燕都能感受到她对赵浅仪的不喜欢。
月霏答是，亲自走了一趟，回来告知卫诩燕：“表姑娘说已经吃过了，托我问姑娘的好。表姑娘似是摔伤了腿，我见她时拄着拐杖走路呢，问了几句，只说是不小心。但北门的小丫头却说是因为表少爷。”
卫诩燕皱眉：“他不还在禁足吗？如何害的表姐摔伤了腿？”
“表少爷虽被禁足，却派了婆子丫头来请表姑娘，说是有要事相商，表姑娘自是不愿意去，那些个婆子丫头竟上手拉人，表姑娘屋里就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自然挡不住四五个人一起拉扯，挣扎间从门口的台阶上掉了下去，摔断了腿。”
如今看来，卫姑姑母子仗着老太太的喜欢，在这侯府里当真嚣张，当然也因为赵浅仪无身份地位，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卫诩燕心情有些沉重，道：“我那些伤药，你包一些送去给表姑娘，补品也别落下。还有鲈鱼也给她送一份去。”
又问道：“诩山可曾回来？”
素敏答：“四少爷巳时出门，至今未回。”
见卫诩燕脸色冷了几分，素敏忙说：“姑娘不必忧心，如今表少爷被禁足，四少爷今日是出了府的。”
张惟宏偷了老太太手镯，这事险些让姑娘受冤，若四少爷还和张惟宏一道玩耍，别说姑娘心冷，就是她也不会对四少爷有好脸色。
好在自从那事后，四少爷虽还是一副对姑娘带搭不理的样子，总是没有再去寻张惟宏的。
姑娘这身子，偏生遇上了这样一个弟弟，任谁不说一句冤孽。
日头仍未西落，正金灿灿的悬在白墙翠瓦之上，院里树头都铺上了一层金纱。
“东西准备好，我走一趟，去看看表姐。”
她说完素敏便拿了件斗篷过来，“方才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卫诩燕伸手抚开斗篷：“这个不用。”
素敏却坚持：“这是薄的，姑娘自回来和表姑娘走得最近，如今也有半月未见，必是有许多话要说，白日虽热，夜里却是凉了，回来时万不能着了凉去。”
这是卫诩燕头一次来北萧院，走过府中花园，还要走长长的一截小路，至一个小门前，推开风化破旧的木门，被隔绝开来的北萧院映入眼帘。
一瞬间浮现在卫诩燕心底的，就是一个“萧”字。
和宣平侯府其他地方一比，这里出奇的荒凉，地上的草，旁边的花都透露出未曾打理的凌乱，小路上有着腐败的落叶，被雨水浸透后伴着泥土黏在小石路上。
月霏解释道：“表姑娘来之前北萧院一直荒废着，后来表姑娘住了进来，许是怕打扰了她，府里也未曾安排人来打扫。”
月霏说得隐晦，其实谁不知道呢。
北萧院虽不大，但也需三四个人打扫才够，赵浅仪就带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老人家又能做什么活，赵浅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自也做不来清扫的事。
“咦？你们是？”出来倒水的老嬷嬷率先看到了卫诩燕等人。
“容姨”，卫诩燕朝她颔首，“我来找表姐。”
老嬷嬷一听，瞬间猜出了她便是宣平侯府的二小姐。
苍老的双眼里突然迸发出光来，她放了盆，健步如飞走上前来拉住卫诩燕的手：“你就是诩燕姑娘，真真是个可巧的人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拍卫诩燕的手，同时还边打量便露出满意的眼神，那神色，活像看到了何事的儿媳妇。
这个想法让卫诩燕心头一条，暗念几声罪过，随后微笑着不失礼貌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却不想老嬷嬷拉得太紧，竟一时抽不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很熟悉，却比往日低沉，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音色来。
卫诩燕看过去，果然是赵浅仪，正杵着拐杖站在台阶上。
她本就个子高，半垂着眼俯视看过来，竟有俾睨天下的意味。微风掀起她的发丝，卫诩燕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凉意，身后陈旧的房屋也不能将她的气质压下去半分。
卫诩燕愣神期间，容姨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对赵浅仪挤眉弄眼道：“诩燕特意姑娘来看你。”
脸上的皱纹都挡不住她的表情。
因背对的缘故，卫诩燕看不到容姨的脸，只能看到赵浅仪一言难尽的表情。
就在她不明所以时，赵浅仪开口了：“二表妹，进来坐吧。”随后引了卫诩燕进屋。
屋里也同外面一般简陋。
像卫诩燕的屋子，地上铺的是兽毛毯子，床上亦是上好了蚕丝被褥，连座椅上都放了软垫，屋里常熏着香。
反观此处，桌椅一应陈旧，甚至有划痕，被褥也是旧了，洗得发白，桌上有一个擦得锃亮却掉色的茶壶。
卫诩燕坐了，她倒了茶来。
喝了一口，是陈年旧茶，还有碎茶沫。
“屋子简陋，二表妹勿见怪。不知表妹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她说着放了拐杖在桌子另一面的椅子上坐下。
卫诩燕抬了下手，素敏便将盒子放到桌上。
“听说你摔伤了腿，便来看看你”，她说着打开盒子第一层，“这是今日老太太送来的鲈鱼，给你也准备了一份。这个八宝豆腐，记得你喜欢，还有其他的小菜。”
她又拿出一包药来：“这里面有一些跌打损伤的药，上次给你的药膏应该用完了，这些对治脚伤都有用。”
赵浅仪静静的听她说完，随后平静的看过来：“二表妹给我这些东西，是在可怜我？觉得我落魄得吃不起饭，看不起病了？”
卫诩燕心里一刺，震惊的抬头，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
可对上赵浅仪那双透着凉意的眸子，似乎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对方已经这样认定了。
卫诩燕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裙子，片刻后松开：“我只是觉得你喜欢……既然你不想要，我便不送了。”
她站起身来，忽见到了自己的伞，是刚回府那日，送给跪在雨中的赵浅仪的，如今这把伞就靠在墙边。
“素敏，收……咳咳！”
她还未说完便咳嗽起来，素敏立刻上前，把早已准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姑娘，这里灰大，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月霏也快速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咳嗽好了些，卫诩燕道：“表姐，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之处还望表姐莫往心里去，此外，我当日借与表姐的伞，可否归还？”
她说着抬手，遥遥指向了角落里那把画着红梅的伞。
赵浅仪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卷了一下，未做声，也未有动作。
素敏见状，径直走过去取伞，路过桌边时伞却被坐着的赵浅仪一把握住。
她盯着那伞，不曾说话，也未有动作，力气却大得吓人，素敏完全不能将伞挪动半分。
“表姐。”卫诩燕叫了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赵浅仪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缓缓松开了手，心想，卫诩燕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很冷漠。
就像浸在深水里的冰块，又像埋在漫天大雪里被冻得冰冷的白玉。
卫诩燕走了，带着她送来的所有东西，离开了这对她而言满是灰尘，会导致咳嗽的地方。
赵浅仪靠在椅子上，眼睛虚虚的看着门口，此时他竟然在漫无目的地想，卫诩燕今日穿得单薄，只一件浅绿色的裙子，配鹅黄的衣襟袖口，看上去比平日素雅的衣着有气色。
容姨脸上的喜悦早已不在，她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维的赵浅仪，问道：“殿下一直在等她，如今又为何……”
“是啊”，赵浅仪叹息道，“那日我等了她一夜呢，还留了信，她却视而不见，我凭什么再去和她走近。”
容姨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或许该问问自己的心，她如今占了几分。”
殿下向来不意气用事，为达成目的，女装他能穿，屈辱他能受，不惜演戏多年，如今却因一人稍忽视了他，便闹起了脾气，只怕这次沦陷得深。
她一直希望的，其实只是殿下平安喜乐，娘娘的愿望亦是如此，偏殿下听不进去，决心要去复仇。
浅仪一愣，脸上难得的露出迷茫来。
她占了几分？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对卫家的人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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