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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太太似乎头疼到了极致，说：“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一个两个，可曾将我放在眼里。管家权交你手里，你不好好监管，反倒去为难二丫头。她自小在寺里长大，不曾得罪你半分！我看你最近也是糊涂过头了，这卫府是断断不敢再交到你手上的，这段时间你先好好反思反思，手上的事就由老三媳妇暂管。”
此事若是发生在平时，只怕没这么严重的后果，偏此刻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对卫诩燕的愧疚亦达到了顶峰。
谢夫人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抽干，手脚也无力起来，却还是要勉强打起笑容应付老太太：“知道了，母亲。”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拿到管家权的尹夫人明眼可见的高兴，好在勉强忍住，不至于太让人觉得得意忘形。卫澜兮看起来并不为自己母亲高兴，反而蹙着一双眉。
老太太身体不舒服要回去，由丫鬟婆子搀扶着起身。
卫诩燕能感受到赵浅仪投过来的视线，她似乎有话要说。
只是老太太并未松开她的手。
“二丫头同我一道走，今日的药叫她们送来，陪我一起吃。”
卫诩燕只得同老太太回去。
老太太找来了太医看头痛，喊卫诩燕一并诊了脉，又开了药，吃过后确定没大碍后才放她回去。
至画继阁已夜幕降临，虽在大堂时见赵浅仪似有话说，如今天晚也不便去打扰，便先将这事放下。结果因事情太多，后续没再想起。
而赵浅仪也不曾到画继阁一同用膳。
当今陛下有七子，大皇子四岁夭折，二皇子死于边疆，三皇子姜闻和六皇子姜沐乃一母同胞的兄弟，皆为皇贵妃所出，四皇子姜深出声低贱，其母只是一个宫女，五皇子被毒哑了嗓子。而七皇子姜褚则在幼时一场大火中被烧伤了脸，自此带面具生活。
自从卫诩燕靠笔友六皇子搭上三皇子的船，做了一个幕后谋士，前不久才献计解决了三皇子的燃眉之急，初步取得信任。
她与六皇子多年纸上交谈，君子有度，未曾僭越半分，除了讨论诗书棋画，不会多过问一分其余私事，也并未生出私下见面结交的心思，只做纸上友人。
如今因她投靠三皇子，是以六皇子在书信中约了先见上一面，她便没别的精力去管赵浅仪了。
两人约见于茶馆，卫诩燕才一进去，便有一小二满脸推笑的迎了上来：“客官，您喝什么？小馆有君山银针、武夷岩茶、信阳毛尖……都是上好的茶，用的也是青明山的山泉水，甘甜清凉。”
说书先生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卫诩燕循声看了一眼。
小二见状，忙道：“这位可是时下最受追捧的唐先生，正在讲《海棠记》。”
卫诩燕收回视线，问道：“我找六郎。”
店小二瞬间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一脸的谄媚：“那位贵客在三楼雅间，小人带您去。”
此茶楼是个中空的环形建筑，共有三层，中间圆台处筑起一个高高的坐台，说书先生便在坐台上讲书。
到了三楼左侧最里面的雅间，推开门，便见一清秀少年迎了上来，激动的说：“柳兄，神交已久，今日才得以见柳兄真貌，当真是一表人才。”
为掩盖身份，卫诩燕着的是男装，她拱手行了个礼：“六殿下。”
姜沐忙扶起她的手：“你我本就是挚友，何必在意这些世俗身份，还叫我六郎便好。”
姜沐当初和她书信往来时用的是一个叫江六郎的名字，一开始没有发现他便是当今六皇子，只是他这名字起得太过随意，再结合一些细节，后来于细枝末节中知晓了他的身份。
只是当时她尚在寺庙，也不过多关注京城事宜，身份于她而言并不重要，自是没有在意。
两人进去坐了，小二换上热茶退下。
姜沐亲自倒了茶，道：“我以为只能同柳兄做一辈子的书信友人，不想还能有一睹真容的机会，当真可喜，只是看柳兄面色欠佳，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之处，我可叫太医给柳兄看诊看诊。”
卫诩燕道：“有劳六殿下关怀，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虚之症，如今正吃着药呢。”
姜沐闻言，惋惜道：“天妒人慧，柳兄这般才华，怎就偏得了这幅身子，柳兄且宽心，我常游历山河，识得名医，必替柳兄寻来能医治病症之人。”
话已至此，卫诩燕只得感谢。
姜沐又道：“对了，至今尚未问柳兄年岁。”
卫诩燕道：“如今十六有余。”
姜沐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我二人同岁，不想柳兄竟是比我小上两岁，看来今后得喊你一声贤弟了。”
“殿下随意就好。”
姜沐又摇头：“不行，容我想想……我还是喊你迟弟，你也不许再叫我殿下了，仍叫我名字，六郎。”
卫诩燕只得应下。
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会，不得不说，姜沐真的能算一个不错的知己，两人在一些见解和对一些事物的喜欢上出奇的一致。
姜沐也深有此感，捏拳感叹道：“只恨不能同迟弟做血亲兄弟。”
卫诩燕笑了：“既是兄弟，又何须在意血亲与否？”
“是我浅薄了。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迟弟当不喜尘世纷争，更何况朝堂风云，为何要助我三皇兄？”
卫诩燕没有回答，姜沐也明白过来，“既然不方便言明，我自不会再多问，只希望迟弟一如当初，豁达洒脱。”
三楼的视野极佳，轻纱做的帘幕垂下，影影绰绰能看到对面一间一间同等构造的暗阁。
“对面的人一直在看这里。”卫诩燕道。
姜沐抬头看向对面，然后道：“无事，那是我七弟平日待的雅阁，他也惯喜欢到这听书。”
对面的人似是察觉了他们的视线，隔着重重幕帘看了过来，片刻后，里面的人起身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真喝茶间，门被叩响。
卫诩燕再度望向对面没人的雅阁，“六郎，可有掩面之物？”
姜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唤了一声，不知从哪个地方出来一暗卫，暗卫拿出一面具来。
是一个镂空青铜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
卫诩燕转身带上，同时门打开，果然是七皇子姜褚。
他摇着一把扇子笑意盈盈道：“六哥，我打远一看便知是你，你这是藏了什么见不得的人？”说着还够头往里看。
姜沐无奈道：“哪里藏什么人，是我一朋友，今日相约一同品茶罢了。”
七皇子道：“既是留个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让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咦？怎的是个男的？无趣，太无趣了。”
姜沐闻到浓郁的酒气，叹了口气：“老七，你这是又喝了多少酒？”
又对七皇子身后的侍卫说：“还不快扶好你们主子。”
七皇子挣开侍卫的手，笑着摇头：“没醉没醉，不妨事。六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岂有不见之礼？”
见七皇子执意要见她，卫诩燕也走了出来，拱手行了一礼：“草民柳迟，参见七殿下。”
七皇子因烧伤了脸，带了个黄金面具，他身后的侍卫也带了个面具，通体漆黑，遮住了整张脸。
见到卫诩燕的那一刻，侍卫似乎愣了一下，之后视线总时不时落在卫诩燕脸上。
七皇子发现了，便仔仔细细的将卫诩燕打量了一番，而后笑道：“这公子，莫不是喝雪水长大的？来来来，同我也交个朋友，以后六哥不在我喊你出来耍玩，你可不许推辞。”
姜沐有些生气：“迟弟喜静礼佛，你去那些地方莫要扯了他进去。”
七皇子顿觉没趣，摆了摆手，边走边道：“美人账，琼露乡，少了这二者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呢……”
卫诩燕看向七皇子和那侍卫的背影，总觉得眼熟，况这人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她下半张脸看。
似乎之前在雅阁看过来的目光也是那侍卫的，漆黑如深渊，他一身黑色劲装，整个人有种诡秘之感，卫诩燕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样的人。
她同姜沐约定了下次会面的时间地点，便告辞了。
且说另一边，七皇子带着侍卫再度回到雅间，厚重的帘幕放下来，推拉木雕门一并关上。
黑暗的室内，七皇子站在一旁倒了茶，唤道：“主子。”
而坐在主位的就是方才的侍卫。
他将黑色面具摘下，搁于桌上，修长的手指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双眸深沉，似在想什么。
他才是真正的姜褚。
而这位“七皇子”是他的一个侍卫，名唤陈风。
当年宫殿大火，陈风烧伤了脸伪装成姜褚，让真正的姜褚得以逃离皇宫，躲开这些明枪暗箭，养精蓄锐，于幕后谋划算计。
陈风问道：“主子为何在意那个叫柳迟的人？属下观他只是个病弱书生，况六皇子向来只喜山水书画，我们不必在他身上放太多精力。”
姜褚又喝了一杯茶，只是道：“这段时日，你盯紧了姜沐，若有任何他与柳迟接触的消息，立刻报给我。”
侍卫明白这是姜褚不想说了，便低头答“是”。
转眼一杯茶见底，姜褚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烦躁，想起卫诩燕那张熟悉的嘴唇发出刻意伪装过的陌生男子的声音，以及未开门时那一声隐约的“六郎”。
姜褚头一次觉得习武之人耳力好是一件困扰的事。
他和卫诩燕相识几个月，又占着表姐的身份，对方尚将他当外人。而姜沐与她，明明有男女之别，却可亲近至此。
“咔嚓！”他捏碎了茶杯。
这卫诩燕果真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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