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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明媚把顾千松的匿名信扔在魏奉山面前，在他的办公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翘着腿。魏奉山在她对面站着，将那只有两行字的信翻来覆去地看。
郁郬走进来送茶水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偏偏佟明媚还叫住他：“郁郬！太浓了，给我沏淡点。”
“是。”郁郬头皮一紧，赶忙又拿起来往外走。
“你不识字了？看这么久？”
魏奉山这才放下手里薄薄一张纸，厉声道：“实在可恨。”
佟明媚跟着点头，她也觉得烦躁，成王败寇一样的道理，既然没办法把她留住，那么就不该再来做这些无谓的挣扎，还连累她跟她现在的男人产生嫌隙，不过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多想了，魏奉山那一句“可恨”并没有丝毫冲着她。
正想着郁郬又敲开了门，但不是来送茶的，他带来顾千松的另一封信。
魏奉山眼神一瞥，郁郬会意，将信交给佟明媚。佟明媚立刻拆开来看，是一张相片，五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三个人背对着镜头，但那露了整张脸的两个人正是堂姐和堂妹，屋子一角还烧着炭盆。
佟明媚冷笑：“太可恨了！”
她递给魏奉山，魏奉山此前也悄悄看过佟家一家人的相片，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这时候送来一张五个人的相片，什么意思很明显。
佟明媚有点烦躁，便觉嗓子干，一摸桌上，想起刚刚的茶太浓了，叫郁郬去重泡了。她只好指使魏奉山：“魏奉山，快倒点水来。”
魏奉山放下相片去找郁郬。
郁郬正好也有事要报告：“陈振祖还在门口，刚刚看到佟明媚进来，鬼鬼祟祟地躲那不肯走。”
魏奉山眸光一凛，拎着新泡的茶回到了办公室。给佟明媚倒完茶，他朝窗外看了看，这视角能将门那儿在墙边躲着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小子的目光似乎也在朝向这边窗户。
佟明媚喝了一口温茶，略微缓过来，她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魏奉山，你知道顾千松父母的事么？”
他点头。
“是我想的那样么？”
魏奉山继续点头，随即他又反应过来，目光沉沉望着佟明媚，“你见着了？”
佟明媚轻轻“嗯”了一声，“怪吓人的。”
他看她眉间那些忧色，便将心中嫉恨都推到顾千松身上，“我早说过，他不是好人。”
会对自己的父母下手，也会对小修下手，那么也可能会对佟家五口人下手。佟明媚脑中便浮现出五口人整整齐齐坐在轮椅上，个个目光呆滞的场景，太吓人，那样过下半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心里难受，魏奉山出言安慰道：“我去见他。”
为着晚上要走一趟凤璇路，魏奉山不得不压缩时间，将原定晚上的换药挪到了下午，施医生空不下来，只叫了徒弟来。
他徒弟太年轻，清清秀秀一个斯文的小伙子，看了佟明媚脸红，看了魏奉山发抖，下手也不够稳当，佟明媚看了一会，他磨蹭半天，连纱布都没有解开，就连魏奉山这样一个忍痛高手都不禁蹙了眉。
佟明媚心底纠结一刻，终是开口：“我来吧。”
那徒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短短一会功夫头上已经沁出多少汗，忙让开，将手里东西交到佟明媚手上，跟她交代一二，便往门外躲去了。
佟明媚做好了心理建设，接着前人的活，小心地顺着本来的缠法一圈一圈绕出来。她脸上很难得有这样小心翼翼的认真神色，魏奉山舍不得眨眼，受宠若惊地盯着她看。
她其实怕得很，弄疼他倒还是另一遭，他看着皮糙肉厚的，她更怕的是见到纱布之下的淋漓的伤口，一圈一圈揭开，她的视线刻意躲闪，仍难免看到那些，好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魏奉山知道她害怕这个，本来扣住她的手不要她再动，但佟明媚坚持道：“就让我来。”
他便放开手，任由她发挥这突然的勇气。
直面甚至要触碰伤口，佟明媚又有点后悔怎么自己要揽下这活儿，也许是因为要依仗魏奉山解决叔叔婶婶一家人的麻烦事，她才要讨点好，对，应该是这样吧求人办事总要姿态低点。她拿起施医生配好的药膏，决然道：“你忍着点啊。”
魏奉山抽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夕阳的余晖浅浅洒进来，将她的头顶照得一片浅棕色，看着很柔顺。
她的动作实在很轻，也可能只是魏奉山的错觉，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在全神贯注帮他换药的佟明媚身上，她一抬手，带来特别的香气，在浓重的药膏味之间仍能迅速占领他的鼻息。
佟明媚忙活好久，终于收了尾，想着纱布拆之前的样子，缠了一圈新的上去，她已经尽力还原了，但还是有点不像样子，于是有点不好意思，急着叫他穿上衣裳，掩饰这瑕疵。
魏奉山意犹未尽一般地，看了又看，佟明媚微恼，自己动手要给他穿上衬衫。
魏奉山笑笑，听话地任她动手。
施医生的徒弟重新被招呼进来，收拾了东西火速离开。佟明媚看着他逃一般的身影，有几分好笑，转念又觉得自己做了一桩不容易的大事，慨叹着问道：“魏奉山，我对你好不好？”
“嗯，好。”
佟明媚笑得矜娇得意。
*
魏奉山在出发之前便收到找到佟家五口人的消息，他把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冯老身边的陈飞叫了回来，又带着郁郬等人周密筹谋了一番，便将任务交代下去。
陈飞因之前跟葛宗白交手时候疏漏一事还耿耿于怀，好容易有了让他补回愧疚的重要担子，摩拳擦掌道：“二爷放心。”
魏奉山又嘱咐他带足人手，随后自己带人按照顾千松指定的时间来到了凤璇路1号，郁郬停好车，魏奉山下来，便见着顾千松已经站在大门口，手里盼着一串佛珠，带笑望着他，似乎毫不意外来的人是他。
魏奉山抬脚走过去，郁郬跟在身后，他心中担忧，但魏奉山只是拂了手，示意他们这些人都不必跟着。郁郬只能站住脚，定在原地，抬手止住身后许多人，看魏奉山走到灯笼底下，站在顾千松的身前。
顾千松伸手笑盈盈道：“请。”他那满面客气微笑的神情，彷佛面前的男人真的是自己邀请的某个贵宾，而不是不久前才将他狠狠揍了一顿的人。
魏奉山看他的脸上还留下了自己拳头的痕迹，嘲讽道：“顾老板真是好风采。”皮细肤嫩，像个姑娘一样。
顾千松并不在意，还是一副假面地笑，一路将人请到会客的小厅。
中式的会客厅，两个人坐在一排桌椅当中便显得寥落伶仃。顾千松放下手中佛珠，给他沏茶。魏奉山的视线从一进来开始，便只在厅中挂在正中的一副画上。
画上的女子半卧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头，靠在抱枕上，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腰间，双腿随意蜷曲着，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地交叠，裙摆的褶皱扑在腰以下，裙摆半挂在榻边。
画画的人技法很好，几笔便将半卧着的女子闲适舒展的姿态展现出来，明明背景是书卷古董，当中一个少女却有难言的风情。女子的脸也是写意地勾勒，魏奉山却一眼看出是佟明媚，他看那每一根笔墨浓淡的走势，入眼即是佟明媚的脖颈，是她的曲线。
顾千松倒好茶，看魏奉山的视线钉在那，十分满意，他走到自己得意的作品边，神往地摸了摸已经裱起来的画，“真美啊，不是吗？”
魏奉山咬牙摁住不动。
顾千松摸了摸画中女子的手，彷佛这样便可以牵到一般，他的脸还凑在女子的脖颈间，神情陶醉，彷佛她的黑发真的从自己的脸边擦过，留下淡淡的芳香。
魏奉山一拳伸过去，顾千松痛苦地无助半边胸口，他扶着墙踉跄几下，但并没有跌倒，等缓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手又摸上了画。
他指着画上一笔苍翠的绿，“你记得么？你带她走那天，她手腕上就是这只镯子。”
魏奉山一向满足佟明媚的要求，但他本人对这些首饰之类的东西并不太上心，不过经顾千松这么一刺激地提醒，他的脑中蓦然浮现出当日清晰的画面，她隐在手腕里并不太明显，不过确实有这么一只。
顾千松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那与他周身力图营造出的平和气质很相悖，“那天之后，她一定还戴过——”他话没说完，便被踹到在地上，身前的青色的褂子上清晰地印着一个脚印。
魏奉山握紧了拳头，居高临下地看他：“你找死。”之前不动，那是佟明媚自己来的，他心中窝火，但也没有做得太过，不过在商场上公报私仇，做得十分收敛和克制，生怕某个举动让佟明媚误以为是在嫌弃或是指责她。但是，现在这场景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顾千松口中有腥甜的味道，他勉强坐起来，微笑着：“你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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