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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歪之人，这才起了身，见了面前的徐良，想到了那个树下的少年。听他唤沈务小沈，便觉是她易名，他平和道：“在下周覃，有礼了。这是我的娘子，想必不用我介绍了。”但总归，不太顺耳。
“贵人，我叫徐良。”徐良把折扇捏在手里，稍有忐忑，“小、小沈，已是和我说过了。”
“唤我名字就好，贵人喊着，折煞我了，实不敢当。”周覃朝他笑笑，便把眸光看向了沈务。
“应该的。”
“此地不明朗，我们走吧。”沈务避开他的探究，用一符隅开路，银光照在腐烂的尸体上，泛着凄惨的光，“看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没有完全腐烂，肉长在骨头里，不像是死亡，更像是新生。这个地方，应该是纵火之后的数年。”
“尸骨死而不僵，器官变态行凶，群集而发恚，此乃傀儡化缘之法，追本溯源，坏在本根。”周覃探了一眼，淡淡说道。
“傀儡？”徐良走他二人中间，最是安全，“是说这些蠕动的骨头？这也太吓人了。”匆匆看上一眼，便是害怕的移开视线，脚下不平，踩了不少骨头，“可火烧死的，不应该成了一棺粉末？”
而这些骨头上长肉，实在逆生。
“就像头皮上长出头发，土地里生出绿草，大树上发出叶子，枯萎是死亡，死亡的尽头是新生。”沈务耐心的解疑道：“能把傀儡化缘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满城起尸，这世界上，我只了解到一人。”
周覃看向沈务，道出她心底的那个名字：“摘星国国师藏巫。”
“摘星国？”徐良疑了一声，徐徐抚开了扇子，瞳孔里没有多少波动，道：“他俩平分秋色？”
“不。”沈务看向徐良，眼底暗藏波动，“此人远远不及国师。”
更准确的说，是看着那把折扇。
“怎么个不及法？”
沈务指了指那些蠕动的骨头，道：“国师手下，没有次品。”
“什么意思？”
周覃看着满地的死尸：“公主的意思是，他们其中有残次品？”
沈务摇了摇头。
徐良默默的扇着风。
“全部。”沈务那双眼睛，没有聚焦，像是一面看透时间的镜子：“此人慧根不错，但自身修为尚浅，又专于急功近利，导致尸骨不能完全起尸，反倒是刺激了尸骨的部分骨头苏醒，这些骨头一醒来，就残留着生前的等级之分，它们伐木、建城、征伐，成造了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黑天娃娃。”
满城起尸，却是起了一堆残次品。
起尸前的期望有多大，起尸后的失望就有多沉重。
沈务不敢想象此人当时的心境，会是何种状态，又会是谁，会为了起尸，而遭受非人般的反噬呢？
“公主以为，此人会是谁？”
“纵火者幡然悔悟，统治者破釜沉舟，都有可能。”沈务看向周覃。
剖析正停，忽地刮来一阵大雾，这雾弥天，遮远山，吞尸海，无孔不入，一眨眼，就将三人给埋没。
徐良收扇，一霎躲在了沈务身后，露出两只眼来：“好怪，哪来的大雾？”
这雾飘飘然的，不太真实。
“假雾。”周覃的指尖捻了一下，雾轻飘飘的，他余光扫了一眼徐良，“没有湿润的水滴，这是意识流，我们在某人的脑海里。”他朝徐良笑了笑，“脑海易化妖魔，无孔不入，徐公子若是害怕，可以躲我身后。”
“脑海？是说梦境？”徐良真被吓了，果断的移步至他身后，“周公子，您这一说，我害怕更甚。”他捏紧了折扇。
“嗯，还不知脑海之主，凶险如何，且待一探。”他站在沈务和徐良之间，眉色晴好。他脚尖一拨，地上骨头滚入假雾之中，这骨头滚了滚，进了雾里，看不见了。
“嗯？”地面难道不是凹凸不平，尸骸遍布的吗？
怎会如此丝滑？
周覃的视线，顺着骨头滚进的地方探去，突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哀怨。
【天地之间，除我无人，没有飞禽，没有走兽，没有草木，没有土石，那块穹顶巨铁，终是没有压下来，但我的脖颈，我的肩膀，我的腰身，我的双手和双腿，就像绑了五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死……我好想死……侏儒祖神，请宽恕我的怯弱，只有死亡，才能解脱我‘千秋万世永遭谴责的罪戾’（注）。】
……
“公主，”这声音响来，周覃护在他二人身前，“雾里有人。”
沈务点了点头：“想必，是这脑海的主人。”
“脑海如此浩广，竟是遇到了？”徐良两眼颓色，两掌抱着折扇，四下祈祷，声若蚊蝇，“神荼郁垒，元始天尊，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十二祖巫，信我虔诚，佑我凡人，扪萝瑞霭，扶鸾折安。”临时求仙。
“徐公子，你还信神呢？”周覃看他，有点好笑。
“管用吗？”沈务问的认真，好似有膜拜的意思。
“第一次，求个心安。”徐良咧嘴笑笑，四面揖手。
“……”沈务一愣，夸赞道：“你可真是，雄才大略，不拘小节。”
“谢谢。”
【不……我没有失败，我成功了。】
哀怨的声音渐渐隐去，他的声音变得喜悦，就像挖到了一个宝藏，做出了一个完美的瓷器，这个欢乐的声音，缓缓朝沈务走来。
沈务的膝盖一沉，上面覆了一只黑色的手掌。
【是你吗？我最完美的傀儡。】雾里模糊的人影问道。
沈务没有回答，无声无息的垂着头，目视着人影。
周覃一脚踹去，那人影如鬼魅飘散。
“无事吧？”周覃看她膝盖，脚下一沉，地上缠来了骷髅。
徐良吓得大叫：“周、周、周公子，救我，救我，他抓我腿。”他话是说不清了，骷髅手爬他腿上，骇他上蹿下跳。
“无事。”沈务拔剑，寻找着人影踪迹，“王爷，去帮徐公子一马。”
“那东西盯上你了。”周覃语气认真。
徐良快哭了：“小沈……救我，我害怕，真的，你们理我一下吧，求求了。”
“所以，你去救他。”沈务道：“我有剑，不敌我会喊，别担心。”
“小心。”周覃唇线抿成一条，手指扶了一下她的背，便是去救徐良。
“谢谢。”骷髅手被周覃一匕首砍死，徐良泪崩了，“我真的……临阵求神，还是不够虔诚，待我出去，潘汁沐浴，定上道观，烧香膜拜。”他这回说的诚志。
“徐公子，多说无益，小心脚下。”骷髅跳跃，攻势强劲。
【人面中无颖，造化中绝尘。】人影的黑手颤了颤，再次覆上了沈务的膝盖，面颊上滚落着热泪，那热泪，分明是黑雨的颜色，他的肩膀抖动不止，哀声再起，【不……不是我造的，我造不出此等境界的……】
【你是谁？】人影哭着祈求道：【是谁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的构造吗？】
说是祈求，但人影却丝毫不讲武德，黑手长出了纤长的指甲，正往沈务的肉里扎。
指甲扎进了一小节，抵到了骨头，进不去了。
人影顿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吓得他拔腿就跑。
可是还是迟了，赤火一出，就像长了触手的怪物，追着人影焚烧。
“快走，傀儡起尸成了。”沈务飞身而来，和周覃配合，解决了一地骷髅。
【咯咯……咯咯……】
一具具腐尸应声而起，拨开了迷眼的大雾，那具身烧赤火的人影，正害怕的蹲在腐尸之中，弱小的，好似稚儿，口中不停的重复着：
【我成功了……都活了……回来，都回来了……我错了，黑岑氏也错了，黑岑氏赎不完的罪，请加施在我一人身上吧……我要他们，不死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
注：莎士比亚诗选—鲁克丽丝受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