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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里黑幢幢的，走出来了三名男子。男子瘦高，缊袍敝衣，脸孔黧黑，初看时，双目无神，走路似饿狗巡街，待走近了，才双目明亮，飞跑的样子似恶狗扑食。
周覃抱起沈务躲闪，手掌按了一下她的后脑，将她脸蛋儿藏进怀里，警备着后退，手从马甲层里掏出了一把锃亮的匕首，藏在背后。
这飞扑，却不是向着他们，而是向着地上躺死的角伯。三名男子撩起牙关，撕咬着角伯的肚子，马腹厚实，何况角伯还是战马，皮肉更是坚韧，撕咬不开，反倒扯掉了男子一颗门牙，嘴巴淌血。
这掉了门牙的男子，捧牙怔愣，看着其余两名男子还在坚持，他的余光，却是瞟向了一旁的周覃，更准确的，是周覃怀里的沈务。
“嫩娃子、好吃。”男子口音奇怪，眼神赤/裸，盯着周覃怀中女子，淌着嘴边口水。他揩了一下嘴角，将唇边的血擦在了脸上，看着委实不正常。
周覃拳紧了匕首，这三人吃他角伯，他眼中早含怒意，角伯吃不了，便将主意打在沈务身上，他这怒意，一霎达到了顶峰，在男子飞扑过来之际，迸发了出来。沈务听到惨叫声，把脸从他怀里拔出来时，这缺颗门牙的男子，已是蜷缩在了地上，捂着双眼，翻来滚去，血啪嗒啪嗒溅在地上。闻声拔起头的，还有另外两名男子，皆是被周覃手上的血刀，吓得蹬腿后退，撒丫子跑了。
“……”她被吓得一怔，盯着地上惨叫的男子，不敢说话。她努力记起国师的描述，“星殳宿主，末日暖阳也。”再看这被剜瞎双眼的男子，无有兵器傍身，饥不择食，在这金字空间里，已算是折了羽翼的鹰，生死一霎了。
看的怔然，颊面突的一凉，白皙的手指将她脸蛋儿侧进怀中，耳廓靠在厚实的胸膛上，残忍的画面没了，微凉的声音至头顶传来：“吓傻了？饿死狗罢了……信公主的，我们朝山光那头走。”
的确是吓傻了。
周覃也不嫌重，就这般抱着她，踩着黑壤，眸光迎着红透了的山光走着，锃亮的匕首垂在大腿侧，被山光照耀的，闪烁着刺眼的白光。沈务窝他怀里，无比的安全，那颊上的凉意，迟迟不见消减，倒是有勾起涟漪的意图。
“咕咕”
几声不合时宜的饥肠辘辘，打破了路上的寂静，周覃停下脚步，眸光半垂，量着她娇小的身形，怕是这肚子叫惹他不快，赶忙伸手捂住了，水润的双眼四下张望，想着说点什么，才不至于叫他单手抱摔，叫她屁股开花。
“饿了？”她还未编造成句，周覃便开口打断她的臆想，身子半蹲，手掌护着她下了手臂，待她安稳落地，俯身为她整理了裙襦。冰凉的手指勾着她的领口，正了正，不知有意无意，沈务的锁骨冰火相撞，弄得她面带羞涩，却不敢推拒，丹凤眼斜望着周覃的身后，却见的那逃跑的两名男子，吆喝了一群骨瘦如柴的男子，步伐不稳，似有争先恐后之意，朝这边涌来。
“王、王爷，我们赶路吧，他们叫了帮手来。”说是帮手，还是委婉了些，他们的样子，着实看不出半点战斗力。
“不急。”沈务惊恐的视角，周覃却是看都不看。他的手指离开她的领口，朝着垂下的肤黄的小手捉去，握在掌内，小小一个，完全可以包住。
他的五指拳了拳，用力不大，指腹揉捻着她的手背，刚好把沈务的注意力唤了回来，仰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像是吸纳星月的黑空，将她看的不自在了，移步在他身后，像小孩一样，被他牵着手，返回了角伯的旁边。若非周覃亮出那把匕首，沈务还真是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只是，角伯是他的爱马，即便死了，也应该是完尸埋葬，何况还是为了护主，跑死的，就更不该落入人口食用了。这是何等的苍凉？冰冷的匕首划在角伯的大股上，刀锋锐利，几乎是三两刀的功夫，血还不见流出，已是卸下了一根肥壮的马腿。
周覃把刀搁在大腿上，刀身两面揩净了，才插回了马甲层中，一手提起角伯的马腿，另一手握紧了沈务的手掌，拉着她，离开了角伯的尸体，避开了那群饥不择食的人。马腿这会儿鲜血直流，啪嗒啪嗒落在地上，黑色的草壤里看不真切，但沈务垂眼看着，这血，应是从周覃心里淌着流的。
她听力一向极好，此刻不用回头，都能预测到，被剖开一处伤口的角伯，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她泪腺一下绷不住了，许是角伯载她一路，不论驯服与否，这条命，都是角伯用命换回来的。末日里带不走它，还叫它尸骨无存，沦为饿死狗的口下。他们是饿死狗，她和周覃也是。
泪水啪嗒一声落在了周覃的手背上，沈务小吃一惊，捏着衣袖给他揩净，看着他们握紧的手，心里感慨千百回。
“说你爱哭，你还狡辩，现下无话可说了？”交握的手松了松，周覃的手掌被沈务暖的有些热了，指尖揩在她的眼角，带着温气。像是纾解她心中苦闷，声音低沉醇厚，“心疼角伯？那一会儿找了火种，烤熟了，你便多吃点，莫要辜负了它的牺牲。嗯？”
“没有狡辩，是你钻了空子……心疼。”沈务犟性的躲开他的手指，本想和周覃辩解，却被他一句话，整的心态崩了崩。空无一物的手掌再次被握住了，沈务侧开的脸颊一愣，垂眼看着周覃那只白皙好看的手掌，声音抽抽泣泣的，“我、我说我八岁驯马，没、没有唬你。我那马，是、是匹汗血赤、赤兔，和角伯不同，它周身银白、白，生的可、可爱，我便是给它取名白、芷。它跟我有七个年头，情真意切，却在皇家盛宴，魍魉林射猎之时，被潇妃次子于藤貌中射鹿，失手射我白芷鹤颈，害我摔下马来，成为宴庭笑话。”
“可讨回颜面了？”
沈务点了点头，抬起泛红的眸子看他，一双丹凤眼里皆是狠厉：“魍魉林虎豹密丛，我二哥闻我摔马而下，至草泽一方奔马而来，拉手将我翻坐马后。那沈、石麒宝马飞快，”沈务脑子一转，立马给人改了姓，狠厉劲却不改，“却快不过我二哥，擦肩之际，我借我二哥膀力，旋身一个飞踢，将他踹下马去，吓得那小子哭爹喊娘，惊得他侍从兵荒马乱。”
“好胆量，不怕他秋后算账？”周覃沉积的闷气，被沈务这憨态纾解不少，紧抿的唇角斜了斜，垂眸看她。他年少时也有轻狂，什么混帐事没干过？不过是看在他头上是国师几弘，才讪讪作罢罢了。
而石仙公主，能被安排来和亲，就算不得圣上宠爱。要知道七曜国蛮横，是出了名的，区区一个附属国的公主，送来时，据说连和亲的队伍都死光了，独得这公主苟活了下来，来了七曜国，能不能活过成婚都是个盼头。她睚眦必报，敢这么干，的确不计后果。
“不怕。”沈务说这俩字傲气，眼里满是不屑，她忍不住靠近周覃，数着其中资本，“任她潇妃枕边功夫如何了得，这石麟是坨屎，成不了泥，她就扶不上墙。他嚣张跋扈，自有我大哥收拾他，北上天玑兵马二十万，掌在我大哥手中，我要是怯了，才是丢我大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