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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珠讶然地望着二人,她端详着虞萱的神态,清楚地看见虞萱眼底的期盼骤然凝固,她捏紧袖角,牵强地扯出笑容:“公子说笑了。”
陈盛钧本就是闲来无事,同她玩笑几句的,见虞萱似乎不是个话多的,就没再多说。
二人跟着素珠走进房内,屋里正摆着饭,江琅和谢致挨着坐在桌前,桌上只有两碟清淡小菜,还有一盘凉拌黄瓜,就搁在谢致跟前。
虞萱拎裙下跪,朝江琅叩首:“民女虞萱,见过殿下。”
陈盛钧笑嘻嘻地拱手行礼:“问殿下安,殿下用膳呢?碰巧我也没吃呢。”
江琅搁下筷子,笑道:“听素珠说,虞姑娘站了一上午,也没用午膳吧?素珠,添两副碗筷,再让灶房添两道小菜来。”
陈盛钧也不客气,挑在江琅对面的位置坐下了,把江琅左手边的座让给了虞萱。
他能在脂粉堆里谈笑风生,能让姑娘们嘴对嘴的喂他喝酒,这跟姑娘坐一桌吃饭,对他来说那简直都不算什么事儿。
这同姑娘说笑玩闹也要分个场合,更要拎得清身份处境。
眼前这位可是明昭公主,是敢状告永王,能统领锦衣卫的人物,人家可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儿,她身边随侍的可都是带着刀的锦衣卫。
刀剑无眼,陈盛钧就是嫌弃县衙的伙食不好,想来江琅这里蹭顿饭,一点也不想为些小事,开罪了殿下。
谁想,他打眼一看,殿下用的这些膳食还不如他房里的呢。
陈盛钧没精打采地拿起筷子:“殿下怎么就吃这些?临川的县令也太没眼力见了,让殿下受这等委屈。”
江琅吃习惯了,不觉得这些菜有什么。
“本宫和淮王的膳食都是自己的灶房做,和徐彻不相干。陈公子若是想打打牙祭,往东去,淮王屋子里今日有烧鸡。”
陈盛钧眼前一亮,他当即搁下筷子,不过没立刻起身,还是稍显矜持地撑膝坐了会儿。
“殿下心系民生,只是吃食上万不可亏了自己啊。我可听说永王在南郡日日摆宴席,夜夜传歌舞,那过得,比在瑄京还滋润呢。”
江放的荒诞行为还远不止于此,听那日来给邬子胥传话的南郡衙役说,江放竟然在南郡搞起了符水,将烧化的符咒灰掺进水里给百姓服用,做解疫病的药方。
陈盛钧惦记着烧鸡,把江琅从上到下夸了一遍,忙不迭地溜去江让那里,蹭油水吃去了。
虞萱对这一桌清淡的素菜倒没什么看法,她漂泊这些年,什么苦都吃过,能有一双碗筷就足够了。
虞萱规规矩矩地用膳,没多看谢致,江琅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恭恭敬敬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自本宫来了临川,就有一事不明,虞姑娘是临川人,本宫想向姑娘请教一二。”
虞萱搁下碗筷,颔首道:“殿下有话要问,民女必定知无不言。”
“海水倒灌,临川在近海口,旁的地方都洪水成灾了,临川的河堤却稳如泰山。本宫听闻在徐彻之前,临川曾有一位知县,名叫虞士渊,他曾主持过临川河堤的修建,虞姑娘,可有此事吗?”
虞萱愣了片刻,她看向谢致,谢致却用着跟前那盘黄瓜,一言不发。
旋即,虞萱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她屈膝在江琅跟前跪下,垂首道:“回殿下,民女不敢欺瞒殿下,临川河堤坚固,虞知县功不可没。但民女不敢妄言,因为这虞知县,正是民女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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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琅用过午膳后,平日都会小憩,但今日她换了衣裳,取了帷帽,带着谢致和虞萱一起出了县衙大门。
临川没有水患,街上热闹喧嚣,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完全不同于洛城,没有荒凉凋敝的景象。
江琅跟虞萱坐着轿子,轿子停在了城郊的一处庄子上,徐彻老远就看到了在前面策马的谢致,他提着袍摆一路小跑来,朝轿子里的人跪下去。
“殿下是金枝玉叶,这里住的都是些得了疫病的,万一过了病气给殿下,下官可就罪该万死了!”
徐彻脸上裹着白布,掩住口鼻,这也是防疫病的手段。
虞萱掀开轿帘,扶着江琅下轿,谢致出门把轮车也带了出来,江琅在轮车上坐定,说话间就往庄子里进。
“若不是本宫找到这里,徐大人还想瞒多久呢?”
徐彻磕了个头,拦住江琅的去路:“并不是下官有意隐瞒,灾年多是非,若是临川有疫病的消息传出去,城中就要人人自危了。南郡的民乱就在眼前,邬知县那样雷厉风行,也费了许多力气才镇压下去,下官愚笨,实在不敢犯险。”
江琅用干净的白布掩住口鼻,庄子不大,但看这山水风光,倒比县衙还要气派。
江琅舒展眉眼,谢致将徐彻好生扶起来,江琅笑道:“大智若愚,徐大人若愚钝,这临川可就没有明白人了。既有疫情,为何不上报朝廷呢?”
徐彻掏出帕子,擦着脑门子上的汗。
他徐彻不是贪图功名仕途的人,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徐彻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应答。
得了疫病的人呕吐腹泻,高热不退,谢致曾说,路过临川村落的时候,那村子里到处都是呕吐物,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庄子里收留了不少得了疫病的百姓,但入目之处,倒还算干净,能看得出徐彻是费了心思打理的。
徐彻看到还没刷干净的木桶,这才想起自己的袖子还卷着,连忙将袖子放下,将木桶挪去远处,免得让江琅闻到异味。
“殿下恕罪,实在是人手不够,下官凡事只能自己动手,殿下来得突然,下官连这袖口都......”
江琅环顾庄子,活水环绕着假山,淙淙水声同风过林梢的声音萦绕耳畔,屋舍错落有致,隐在假山茂林之后,不仔细看,并瞧不出远处有成排的房屋。
“徐大人素有清名,这庄子不是大人的私产吧?”
徐彻道:“殿下慧眼,这庄子是商贾俞随的家产,因百姓无处安置,俞老板暂借来给下官应急的。”
“陈阁老选中的人,不会是庸碌无能之辈。徐大人不愿上报疫病,是笃定户部无银拨款,只会平白引起民众恐慌,但临川账面上的钱是有数的,徐大人又能支撑多久呢?”
徐彻讶然地望着江琅,他打第一眼见这位殿下,就晓得瑄京的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殿下的胸怀见地都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可以企及的。
但他没料到江琅说话会这样直接,连为户部遮羞的意思都没有。
“能支撑一日,便多撑一日,到时再想别的法子,总比把难民都封在村里等死的好。”
江琅此次来庄子上,一是为了看一看疫病究竟如何,二是为了见一个人。
一行人往安置难民的地方去,不少人挤在一间屋子里,通铺睡不下,就打了地铺,林子后面还有几间房子是新盖起来的,哪怕如此,还是不能容纳所有的难民。
徐彻解释道:“这病传人,这些人也不全是临川的,现下整个江州,只有南郡和洛城收留难民,那里挤不进了,消息灵通的就寻来了我这里,我不敢放他们进城去,就也留在此处了。”
无处可去的难民,没有染上疫病的就留在庄子上,跟得了疫病的分隔开,但还是又不少人还是倒下了。
江琅远远瞧见一排房舍,房里都熏了艾,有的里面住的都是花发老人,有的住的都是十来岁的孩子。
十几个六七岁的孩子挤在里面,背靠着背,肩抵着肩相互依偎着,有的孩子被挤在角落里,烧得双眼通红,呕吐得浑身抽搐。
江琅刚要出声,身后就闪过一道倩影,虞萱匆忙地走进房内,掩住口鼻,穿过狭窄的过道,把那抽搐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等他缓过劲来,又给他倒了一碗水,小心地喂下去。
“徐大人。”
徐彻忙上前,俯身倾听。
“晚间去县衙一趟吧,找我身边的素珠,从她那里取一千两银票,再修几间屋舍,病中人身子弱,明日起,给他们每顿添些米粥,好生养着。”
徐彻一愣,不可置信地望着江琅。
江州这几年就没太平过,各地的知县多少都往户部报过灾,但户部都以国库空虚为由给拒了回来,远在瑄京的那些人,沉醉在纸醉金迷里,根本看不到江州的民生疾苦。
他们根本不在乎江州民众的死活。
他们只需要江州能如数供上粮食,旁的他们都不在乎。
徐彻眼眶一热,他掀袍跪在江琅跟前,哽咽道:“殿下给下官的银票,走的是公主府的私账,这如何使得?”
江琅虚扶起他:“什么都比不上百姓的性命要紧,这些银钱只能抵挡一阵,徐大人在庄子上辛苦几日,切勿让疫病再蔓延,其余的事情,本宫来想办法。”
江琅愿意接管疫病的事情,徐彻喜极而泣:“若是临川的民众能免受疫病之苦,莫说辛苦这几日,就是让下官以身赴死,下官也心甘情愿!”
江琅和谢致并没有和得疫病的人直接接触,徐彻拦着他们,死活不肯让他们靠近那些房子。
她和谢致净了手,虞萱被安排着沐浴更衣,她闯进了房里,怕身上带了疫病。
江琅要见的人是黄哲青,他就被俞随关在这个庄子上。
但庄子上地势高低不一,多石阶,黄哲青被关得偏,江琅坐着轮车,不好过去。
谢致不要人跟,亲自去提黄哲青来。
徐彻本在江琅身边侍候,江琅记得他手头的活儿没忙完,遣了身边的锦衣卫一同去帮他,自己行动不便,只能在不远处看着。
天穹灰青,万里无云,沉闷的感觉笼罩着整个临川。
江琅只能坐在轮车上,坐得久了,就觉得胸闷气短,压抑得紧,鬓边也出了一层虚汗。
她用手帕拭汗,这手帕还是昨日谢致给她擦手的那个,她没有扔,晌午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了出来。
江琅一晃神,手中的帕子没捏紧,被风卷着吹到了树根底下。
离得不算远,徐彻他们都忙着,江琅不愿意打搅他们,也不愿看帕子等下被风卷走不见。
她撑着轮车,单脚踩在地上,等站稳之后,慢慢松开了手,一瘸一拐地往前挪了几步。
许是因为她的腿这几日都没有怎么动弹过,就在快到树根下的时候,她膝弯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正在此时,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江琅。
裴玉眼看着江琅走得踉跄,他原本离得远,见状不自觉地往江琅这边阔步走来。
江琅险些摔下去的时候,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来,仓促间握住了江琅的手腕。
他比江琅高出不少,俯身间,一朵很小的粉紫色杜鹃从他袖中掉落。他神色几变,一改往日从容不迫的温润君子做派,仓皇地拾起花,塞回袖中。
可江琅还是看清楚了。
裴玉目光躲闪,须臾,他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扯唇笑道:“今日稀奇,谢千户没陪着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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