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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烦躁油然而生,苏惊梧的五感好像另有自己的意志,莫名其妙愤怒,莫名其妙难过,也莫名其妙地,厌倦了一切。
她分不清楚,这些陌生的情绪究竟由何而来。
沈亦尘领会了稷佟的意思,行礼拜别,走前略一停顿,问道:“请教前辈,猫妖有何习性?”
稷佟道:“心性不定,喜怒随形。贪吃贪睡,怕吵怕惊。备好食物,其他无需过于关注,猫喜欢独处。”
她的目光在苏惊梧毛发上停留一瞬,又补充道:“猫厌水怕水,有时反应激烈,若是抵触,就别让她碰水。”
“喵喵喵。”苏惊梧附议。
沈亦尘点点头,转身带她离开。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目,苏惊梧紧紧扒住沈亦尘的臂弯,把头埋了进去。
“不怕我了?”沈亦尘单手托着她,目光在停留在她摆动的尾巴上。
洗了澡疗了伤,此刻她身上的皮毛都舒展开了,尾巴也蓬松了不少,留在外面一甩一甩的。
苏惊梧抬起头,猫眼圆溜溜看着他:“怕也没用,你想杀我的话我早死八百回了,现在你又救了我,再要杀我也认了,就当把命还给你。”
沈亦尘转开目光:“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对一条猫的命有兴趣。”
“但是——”苏惊梧拉长了音调:“你仗着自己修为高,威吓我的事,另当别论。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和一句道歉?我没有偷学你们的剑法!”
“你需要是道歉吗?”
稷佟的客舍与剑寒宗同在紫薇宫,相距不远,说话间沈亦尘已经把她带回了玄戈楼。
“什么意思?”苏惊梧问。
沈亦尘把她放到地上:“你也可以拿剑架在我脖子上。”
苏惊梧一愣。
“谁冒犯你,杀了,或者打到他求饶,哪一种不比道歉有用?道义、公平都是笑话,剑在你手里的时候,你就是道义。做不到,才只能费力地要一句道歉。”
“……”苏惊梧沉默了,这些跟书上背道而驰的歪理,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竟然显得很有说服力。
可是等到她能剑指陵光君的一天,只怕海水都能倒流了,一点盼头都没有,她转过身,不满地嘟囔:“你平时就是这么教段长松的吗?”
“不,我只会让他滚回平阳继承衣钵。”
段长松刚回来,就听到师叔对着谁说了这一句话,头都大了,哭丧着脸进门:“我的亲师叔啊你行行好,我从今天起加练成吗,别把我送回去,我二叔那个人话可多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喵喵喵?”你还有嫌弃别人话多的时候?猫都笑了。
苏惊梧脚踩在他们院子里,一边挤兑段长松,一边打量剑寒宗的客舍。
一幢幢轩楼并立,掩在绿茵丛中,庭阶是玉石砌成,院中有清泉月池,石栏细竹环绕,打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还有个单独的室内浴池,就是她被扔进去的那个,热水都是不间断注入的,紫牌贵客的待遇实在是令人嫉妒。
段长松被她一阵喵喵嘲讽,低头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猫像巡视领土一样闲庭漫步。“这是猫掌门?”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听不懂猫掌门说话了,还是说它就是一只猫,只是跟猫掌门长得一样?”
笨死了笨死了,本猫猫天上地下只此一只。
苏惊梧又冲他喵了几声。
“段长松!”岳庭芳站在堂前,插腰怒吼:“我放在后院的药坛子是不是你打碎的,你以为悄悄清理换个一样的坛子我就不知道了吗?”
段长松连忙跳着闪躲:“岳小师侄你怎么跟师叔说话的,再说我给你把药水都装回去了。”
“那是要密封一百天的药引子,我怕耽误它成药才带过来每天看着,一天没注意你就给我砸了,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哪只手还没驯化,要不要我给你拆下来看看?”
岳庭芳恼火地追过去骂了一顿,又转回身,顺了两口气,朝苏惊梧跑过来:“哎哟这谁家的小猫猫,长得可真漂亮呀。”
苏惊梧两步一跃,逃得老远。
“怎么就生分了,上午还一起洗澡呢,猫猫掌门啊我们的情分这么快就淡了吗?”
“喵。”
如果你没你趁机揉我肚子扯我尾巴的话。
霍用跟纪驰的脑袋从后院月洞门中探出来:“段师兄比完啦,济阳师祖等着你过去复局,谷师兄刚复完,也在等你。”
他们不认识苏惊梧的原身,只看到橘白胖猫跟在沈亦尘身后亦步亦趋,脸上跟见了鬼一样。“陵光君养猫?”
沈亦尘的房间对着一面峭壁,西南缺角正好漏下天光,能遥望到碧水浸天,白帆粼粼。
他打开一个药炉,里面幽幽燃着蓝色臻火,正炼着什么药,似乎还没到时辰,他转头对苏惊梧道:“先默念两个时辰清静经,不要偷懒。”
说完他在窗下打坐入定,再没说话。
苏惊梧依言念了几轮清静经,很快就有些不耐烦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弟子在廊边轻轻放下一个托盘。
她轻手轻脚走出去,看到一个琉璃盏,之前在膳房见过,是只给紫牌客人配送的碧蝉灵露。
孟濯的餐食里偶尔出现,苏惊梧曾经喝过,灵露气味有阵清新淡香,对嗅觉灵敏的她来说,实在有些诱惑。
猫鼻子微微耸动,悄悄拱开了盖子,她把头埋进去浅尝两口,双眼放出光来,虽然跟之前喝到的不同,但一样的甘冽爽口。难怪他们都能挨住辟谷,灵气如此充沛的好东西,吃一盏都能顶一个月。
再舔两口。
灵露很快就下去了一半,苏惊梧及时打住,小心翼翼推回盖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在外廊上转了两圈,想找个借力点躲上屋顶。
沈亦尘的声音从屋中传来。“你不喝完,是打算让谁喝你剩下的。”
苏惊梧被抓个正着,脊背一僵,鬼鬼祟祟地探头进去看他,他还坐在窗下,连眼睛都没睁开。
破虚仙关之后,有一境曰超凡,能练出元神,灵识可观百里之外的变化,也不知道他到了哪一境,但感知外面的动静,对他来说必定不难。
见他不像生气,苏惊梧安心喝完一整盏灵露,肚子饱圆,美滋滋地回到沈亦尘身边“喵喵”道谢。
日照透窗,落在沈亦尘身上,他早换了一身白衣,像一座伫立在晴光下的雪岭,清寒冷峻,又带着一丝捉摸不到的温暖,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竟然异常和谐。
他一动不动,寒星一样的眼睛闭上后,轮廓分明的线条就成了整张脸的着力点。
这是一张极为耀眼的脸,因为正主总是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久而久之就没人仔细观赏了,本人也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人说薄唇无情,这个人总冷着脸,嘴却不是刀削的两片,峰角在微满的弧度上收住,既不寡薄又不过于饱和,恰到好处的淡色一抹。
怎么这么会长。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也发出过这样的感叹,就在她楞神的时候,沈亦尘唇角微抬:“吃饱了就继续念清静经。”
“……”
刚才那一瞬的赏心悦目,果然又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苏惊梧渐渐地撑不起眼皮了。
日影逐渐下移,凉气沉降,宋照璘和卿远过来的时候,她正缩在沈亦尘的衣角下取暖,睡得一脸安闲。
“陵光君……”卿远犹疑着有话想问。
沈亦尘摇摇头,从药炉中取出几颗丹药来:“心障困足,欲速反迟,把清心丹带回去,慢慢养。”
苏惊梧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交到师兄们的怀中,她眨了眨眼,看到沈亦尘站在身后看着他们。
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阵冲动,她攀过宋照璘的肩,朝他喊道:“我应该是什么来历,我又应该是谁?”
沈亦尘目光沉静,像一片无垠的深海:“这要问你自己。躲进一具躯壳里解决不了任何事,但也没什么,总有一天,你躲够了自己就会想出来。”
快要出门的时候,他又道:“别忘了一百遍口诀抄写。”
苏惊梧哀嚎一声:“你看我都这样了,能免罚吗?”
“还剩五天,逾期加倍。”沈亦尘撂下这句话,就关上了门。
宋照璘和卿远听他们你来我往,只听到一阵喵声和沈亦尘对话,但一想到这是陵光君,又释怀了。
来时路上听闻了羽山打杀野猫的事,两人一阵后怕,把苏惊梧带回客舍后,商量了许久以后如何确保掌门安危的对策。
苏惊梧没吱声。
等到人都散了,只剩她一个的时候,紫昊从窗边爬过来看她。
“我想回小雷山。”不等他开口,苏惊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紫昊凉飕飕道:“之前不是说自己是奇才,奇才不想继续闯荡仙门了?”
“凝神入门那一天,我真的以为天赋异禀,甚至幻想袁掌门传位给我,就是因为我是什么天选之子,命定特殊。”
其实也没过去多久,苏惊梧却觉得恍如隔世,万念俱灰:“可哪有什么天定特殊,就算有也不会是我,高山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高山,终其一生,我真的能到达其中一座吗?
“一只狗都能让我走投无路,差一点我就曝尸山溪,跟每年死在荒野的无名兽尸没什么区别,原来我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只小妖罢了。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应该早点听你的,偏偏要自以为是,踏足不属于我的世界。”
鼠妖收起了嘲讽的表情,深深望着她:“我让你远离凌虚派,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还没到时机,你现在——”
就算是老鼠之身,心也是肉长的,眼看才来羽山不到一个月,小猫妖都蔫成这了这个样,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差点吐露出什么心声来。
但又及时止住了话音,轻声安抚道:“不想待了我们就走,又没人怪你。”
苏惊梧没有接话。
紫昊目光一沉:“怎么,还不舍得走?吃的亏嫌少了?”
窗外剑风呼啸,宋照璘和卿远在院中练招,正兴致冲冲地复局今日比试,再打两场,他就能进入终轮,见识到仙门中最拔尖的一批的英杰了。
苏惊梧叹了口气,翻过身去:“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一只有心事的猫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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