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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宴会也正式开始。
凌虚派主座有两张席,坐着三男一女,右首客席有两人,远看像是穿着灵枢台的墨青服饰,其中一人苏惊梧有点眼熟,青州灵枢分台见过,是那少监夏淮景。
其余三个名门分在两边,苏惊梧聚睛望过去,认出那坐姿散漫的玄色身影是董存川,穿青衣的仙者曾在宾师背上见过,想必是剑寒宗掌门。
那剩下着玉冠红衣的那位,应该就是缈音阁阁主了。
仙娥托着食盘鱼贯而入,每桌一钵清水净手,再奉上酒具一套,乾果蜜饯脯腊各一盏。
远处主座上的人一身靛蓝锦衣,起身持杯而立:“各位都是熟人了,陆某也不多啰嗦。令月吉日,乃聚众宾,游仙论道,受天之庆。几百年来,摘英台上多少仙秀崭露头角,春晓堂施广布学,正是仙道繁锦之象。”
凌虚派这些年声威广传,隐隐有仙门之首的态势,其掌门陆兆丰气度也非比寻常,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有万千华光聚拢而来。
偌大的露天殿台,海浪喧杂之中,他一字一句稳如洪钟,字字清晰入耳。“同道携行,千载流芳,今日尽欢,定祥安康。敬诸位。”
“承羽山招待之情,敬陆掌门。”座客皆起,纷纷回敬着一饮而尽。
如此庄严沉稳的名门仙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看不真切,苏惊梧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酸气。下酒的食盏陆续呈了上来,她连忙低下头,拍了拍胸,可能是饿了。
食案上有羊炸肚、白鱼脍、烧鸽子、炙掌签、糟蟹、牡蛎汤等十五盏,都装在精致的玉碟中,极尽奢靡。
其中一个透明小盏里装着个晶莹的果子,外落一层冰封,却不知里面为何物。
苏惊梧拿筷子戳了戳,没找到开口,冰层纹丝不动。
旁边的大哥转过头喊她:“小花狸子,这是什么东西,是吃的吗?”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未果。
怎么办,第一次来没经验,若是连盘小菜都不会用,是不是显得太没见识了?
齐齐朝那大哥左边看去,矍铄的老者布衣白须,正襟危坐在席上,眼睛正好也瞥了过来。
隔壁也在看他们。
三只脑袋滑稽地互望,都展眉笑了起来,把琉璃盏往旁边一推,放弃了这道难题。苏惊梧和那魁梧大哥举杯示意,互报家门。
“苍流派苏惊梧。”
“天柱山葛孝先。”
邻座那位老者拈嘘笑了笑:“仙人左慈的传人,失敬。”
葛孝先挑眉:“前辈博闻,竟还记得家师名讳。”
老者持杯虚虚一抬:“不才,几百年前老朽也受过左君布道,九丹金液仙经堪为宝典,受益良多。”
这游仙大会也太夸张了,就算是坐在角落里,随便捞一个都可能修行几百年的仙者,苏惊梧开始额角冒汗,抬手敬酒:“还未请教前辈师门。”
对方笑了笑没说话,指尖敲了敲桌案,小盏中一盘豆子忽然发出芽来,迅速抽藤长叶,叶片打开,藤节上就冒出几个花骨朵。
“杖地生花樗里机”,葛孝先神情一震,敬佩道:“原来是雨师谷的地仙。”
老者摆手:“薄名余令,现在跟雨师谷没有任何关系,一介乡野游医罢了。”
他目光转到苏惊梧身上:“苍流派当年也是个积学渊源的剑宗,不才凑巧游历过,那时候还是俞守常掌教,后来真是可惜了,听闻他的弟子袁婴也因吞纲而沦殁,如今门派可还安好?”
苏惊梧蓦然起身,郑重朝他拜礼:“谢前辈关怀,山门还在,枯木尚能发荣,小雷山子弟定能传承百代。”
“好好好,小友年纪轻轻,已承此大任,真是后生可畏啊。”老者也起身托了她一把。
劲瘦的手指搭在她的灵脉上,老仙医点点头:“灵府至纯,是个好苗子,只是——”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小友丹府受过什么伤,为何如此虚空?”
丹府,苏惊梧有所耳闻的,上次回小雷山,宋照璘给她补习过。
仙者三千道,有一道精于结丹,丹者生万灵,尤重内家心法,不过非丹修者多少也会结出点丹来,此乃灵晶之结存。
她摇头道:“从小病弱,可能是根基不足。”
“看看看,照壁山神女稷佟在那。”前面忽然有人低声呼喊。
一群人跟狐獴一样伸长脖子看,苏惊梧被打乱注意力,跟着望了过去。
灵枢台和几大名门的尊席之后,有道雪白的影子,在凌虚派掌门走过去时淡然起身,白发如雪瀑垂落身后。
不知陆掌门跟她说了什么,那双淡漠的眼睛在殿中浅浅一扫,让人无端想到雪落古庙的寂寂冷意来。真是如画一样的神女,不怪座下修者争相目睹,清冷出尘至此,人间几回可见?
觥筹交错间,一名穿墨青星图锦衣的青年姗姗来迟,浑不在意地走进宴席。
灵枢台上座之人叫住他:“清棠,游仙大会这么多前辈在,礼数不可失,别忘了自己灵枢台副使的身份。”
发话的是灵枢台监正林孟津,穿着绛紫道服,衣袖上绣有仙鹤乘云纹,须发深黑,在眉尾微微垂下几须,缓和峻厉之色。虽是训责晚辈,脸上却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
陆掌门走过来笑着圆场:“林监正治下严格,陆某佩服,穆小伯爷也许是有事耽误了,无妨的。”
“我自然没忘记职责,攀鞍部和劫煞部今年折损严重,副使监管岁驿部,负责着意合适人选。这琼居宴留给你们彰显声威,却要我来凑什么数?”穆清棠脸色如常,话语没半点避讳。
世家养出来的小公子,举手投足本就矜贵,此时剑眉之间拢起不耐,加微微上扬的眼角,更显得不易亲近。
“穆副使心系灵枢台,令人动容。”柔和的声音响起,陆掌门身边的夫人上前接话,侍女跟在身边端着托盘,她抬手倒了几杯酒:“琼居宴只是羽山为尽地主之谊,不拘礼节声威之虚名,副使放心,且用些薄酒,以洗一路风尘。”
酒盘呈给灵枢台几个人,林监正微抬嘴角,接过酒杯,跟陆掌门轻轻一碰,抬头看了眼穆清棠,不再多言。
陆夫人乃凌虚派前任掌门惠君之独女,陆兆丰当年才初露头角,要坐稳这凌虚派掌教之位,少不了陆夫人的相扶相持,林监正怎么着也得给几分薄面。
都说陆掌门与夫人伉俪情深,清谈、道会和大典从来都是成双出现,谁人不佩服这对仙门鹣鲽。
放眼望去,四大门派中,剑寒宗镜清真人不问世事,缈音阁庄阁主独善其身,太华宫新掌门狂傲张扬,唯有凌虚派陆掌门沉稳持重,实乃仙道正流之垂范。
“清棠,大人也是对你给予厚望,才多加教导,还不快快领受,就算伯府应酬多让你乏倦了,也不是在这里失礼的理由,要给灵枢台十二部做好表率。”夏淮景递去酒杯,用眼神敦促他。
穆清棠冷眼看着投来的目光纷纭,也懒得多说,行礼以示受训,又饮下酒盏承了陆夫人的情,这才解脱出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视线撞到斜对面的方寸间席位,小伯爷所有的不耐都顷刻褪尽,一脸空白地怔住了。
最后面的角落里,葛孝先只看到那边几人推杯换盏,嚼着蜜饯嗤笑一声:“看这灵枢台跟凌虚派哥俩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灵枢台难道跟其他门派关系不好?”苏惊梧啃着糟蟹,跟他搭话。
余令摇摇头,示意葛孝先不要妄语。
葛孝先耸肩:“仙门也很复杂,都是胎生谷养的,人若脱不了那俗根,在仙道上走再远,迟早还是会打回原形。多的我也说不了咯,你还小,慢慢体会吧。”
四周嘈杂声忽然停止,苏惊梧一愣,从食盘中抬起头来,看到山崖边缓缓升起一座围着木栏的阁台。
“接下来该拉儿子出来溜溜了”,葛孝先撕下一块鸽子肉,看戏一样瞅着:“看人家不光芙蓉并蒂,还鸾鹄在庭呢,再体面不过了。”
明明是夸赞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些微妙揶揄,苏惊梧不解其中含义,直到两道身影出现在阁台上。
一男一女,都穿着蓝色宽袖长衣,袖口衣摆以银线绣着水纹,行走间像海浪涌动。
女子披了件浅色烟笼,纱巾遮面,男子气质清润尔雅,眼上缚着根白绸,步伐却从容沉稳,唇角还微微含笑,像水云间乍放的天光。
两人并列而立,站在台上,朝众人行了一礼,看着就是一对壁人。
葛孝先对小辈稍微宽和一些,道:“凌虚派掌门独子和丹东简家明珠,倒是般配。”
原来那便是最后一个苏惊梧不认识的启庚榜君子,霁华君陆言今了。
陆掌门微微一笑,对众人道:“羽山毗邻生海,有海上明月共潮生之盛景,美酒良辰正当时,我羽山子弟这厢献丑,给诸位一助雅兴。”
阁台上架着一面巨大的石鼓,那女子走到鼓边,持起石槌,轻轻一击。嗡沉的鼓声如一阵风,扫荡过整座殿台。
周围有人认出了台上的东西。“竟是宁都石鼓,果真是声动乾坤。”
苏惊梧歪头左瞧又瞧,只看出是个鼓,便问葛孝先:“宁都石鼓有什么不同?”
“倒也没什么,就是稀缺。一整座山壁敲下来,以天火日日锤炼,十年才可得一座,击之一力,声闻百里。”
说话间,鼓声逐渐起势,隐隐升腾,仿佛有云汽蒸蔚,箫声穿入,像一只白鹄在滚滚云涌中翻飞。
陆言今站在木栏边,持萧而立,与女子击鼓相和。
阁台挂着一盏灯,夜色微光下,那道身影有如玉树兰芝,宛若翩翩谪仙,这让那道缚眼白绸显得更刺目了。
有人悄悄道可惜,苏惊梧咬着筷子:“他眼睛怎么了?”
葛孝先把酒倒进喉咙里,跟喝水似的:“被妖兽罔象伤了灵台天目,从此眼睛不能见光。”
“啊?”一阵遗憾涌上心头,苏惊梧盯着陆言今发怔,本该前途无量的仙君,为何偏偏蒙受此难。
箫声奏宴曲,逐渐拔高音律,鼓声递进,仿佛有雷鸣在云中聚结。
一片哗然声中,天际处冒出一弯冷白月弧,幽幽照亮水波,一道又一道潮涌在光照之下现形,此起彼伏的波涛正拍打着岸边礁石。
鼓槌击出訇然逸响,箫声清昂,乐中白鹄振翅驰翔,随着鼓点迎浪相击。
弧光升出水面,露出一轮巨大圆月,堪堪立在海平线上,投下一片清辉熠熠的波光倒影。
海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当如此景。
作者有话要说:
樗:chu一声,一种树,这里是樗里是姓。訇:hong一声,形容声响。芙蓉并蒂:夫妻情深;鸾鹄在庭:子孙优秀。【引】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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