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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境中看不到日升月落,也感知不到时辰变化,直到前面排起长长的队伍,苏惊梧才终于看到远方最后一道天门。
穿过这道门,星河消失,眼前是夕霞金光照彻云浪,正是黄昏时分。恢宏的殿宇楼阁星罗棋布,层层叠叠坐落在高耸的山巅,几处大殿上方法阵全开,光轮森然运转,磅礴无声。
数道彩虹如缎带一样自上而下环绕着山体,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天际盘旋。
羽山接待弟子分成数十组,登名、发牌和引路,还有专人安顿仙兽,往来繁杂,不亚于山下飞丹镇,鸟鸣兽吼和人声汇在一起,被山上法阵分散开,只闻声音沸动,却不至于噪耳。
忽来一声尖啸长鸣,大风吹乱云层,打破了这和睦融融。
四周仙者纷纷退避,就见一道遮天盖地的阴影从他们头顶压下来,连海棠坞也被气流推开几丈远。
是一只比宾师更大更瞩目的鸟,翼若垂天之伞,盖住了所有霞光。堂而皇之地挤到景曜峰的崖边渡口前,对身后的舟仰兽翻视若无睹。
“那是哪个门派,这么强横。”苏惊梧手脚扒在栏杆上,才没被劲风刮走。
孟濯抬手扫过船舷上的符咒,稳住了画舫,皱着眉:“太华宫。”
言简意赅,多余一句话都没有。
周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那是希有吧,果然神威。”
“什么?传说中西王母的坐骑希有?这太华宫真是不得了。”
有人冷哼:“年少得志,昆仑山遍地奇珍异宝,谁能忍住不张扬的,这董存川怕是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是小人得志吧,董公端方持重,怎么养出这般不懂收敛的儿子来。”
这一句引来不少人附和:“就是,董家长女不知强了多少倍,要不是病弱,哪里轮得上他?就会仗着祖荫耀武扬威。”
几名羽山弟子上前接应,前呼后拥的人群中,一道瘦长的身影落到景曜峰的台阶上。
那些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不难捕获,尤其是语中若带本人姓名,灵识瞬间就能顺着恶意捉到源头。
那人回过头,是个华服少年,穿着玄色明绣对襟广袖衣,头束金错银边发冠,一条细长抹额穿过鬓发,在额间点缀一粒幽碧玉晶。
从发丝华贵到鞋面,五官精雕细琢,使那张脸俊秀得近乎妖冶,一身明晃晃的狂傲,说是人间贵胄家受宠的独子来郊游都有人信。
他眼神懒洋洋地扫过来,什么也没说,几个位者莫名其妙后仰,从在仙兽背上掉了下去。几条云舟反应迅速地俯冲下去捞人,渡口蓦然安静了下来,再没人交头接耳。
卿远看着远处,温声道:“想必那就是太华宫最年轻的掌门,当真是少年英杰。”
孟濯不耐地甩开扇面摇了摇,目光跟那少年交错,各自仿若不识,淡漠地对视一瞬,少年嘴角漫不经心笑着,转回头去。
苏惊梧隐隐察觉到孟濯的不悦,但她从未见过他动怒,一时疑心是自己错觉。
太华宫的一群人先入了山,渡口才腾出空来。
画舫靠在崖边,羽山弟子核对手中名册,指路道:“缈音阁二十八位,入紫薇宫太乙楼,上此台阶,请随我来——苍流派三位在天市宫列肆楼,请往那边,跟他们走。”
这便要分开了,苏惊梧几人跟孟濯道谢告别,跟着几个羽山弟子离开。
景曜峰分三区,分别以三垣命名为宫,各区内楼台百座,对应三垣中的星官。紫薇宫规格最高,用来接待贵客,天市宫稍远,拐了几条山路,才到他们的住所。
楼阁隐在崇山峻岭中,远眺能看到翠樾千重。即便是偏殿,布置也分毫不差。
大堂敞亮,皆是拱斗抬梁,门扉明净,处处挂着帷帘纱幕,天光映入,可见树影浮动。
一道流水穿过各座院落,带走落叶,水畔错落摆放了一片石嶂,被人精心打理,并在石丛里种下兰草和水仙。
窗边倚枕焚香,镂空的雕花木格里透出腊梅的影子,虽然还没到季节,因灵气催发,那枝头已经开出了几朵透黄的小花,香落衣襟。
邻近小楼也纷纷来了客,从院门外经过,进门便没了声息。苏惊梧心中暗赞,太周到了,为了防止各门派相互干扰,他们竟在院落之间也做了消音的法阵。
羽山弟子递给他们几张地图,画了游仙大会的访客区域,主要是摘英台、论道会、春晓堂、膳房和谒舍,另有一些场所用于客人单独会谈和比试,除此之外还标记了几处视野绝佳的观景点,以供赏玩。
摘英台赛制有单独的指引,单双擂台限两百岁以内仙龄参加,为期六十日,前三轮按修为层级分配擂台,进入终轮后各凭实力折桂。
擂台赛后还有结彩赛,除掌门长老外,百家弟子可各自结队,先完成任务者胜。头彩由灵枢台颁布,历代都是集结了百家至宝,目前保密。
摘英台、论道会和春晓堂都在邻座寻京峰上,十二道长桥连接两峰之间,供客人往来。
院中刻着传唤符,连接着三座大殿门楼,各有弟子值守,有事只需传唤即可。
食、住、行、游,处处兼顾,要不怎么游仙大会交给他们来办。苏惊梧面上保持平淡,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我可以住一万年!
那羽山弟子还得回渡口继续接待,给他们讲完各项布置,就先告退了。
指引中写了摘英台正式开启时间是三天后,在此之前,宾客都能安心休整,在羽山开放的景曜峰和寻京峰赏游。
院子里什么都有,甚至还放了个小炉子给他们温茶。卿远走过去摸了摸茶壶:“是热的。”
不等苏惊梧伸手,他拿起杯子,用水缸里的清水刷了两遍,才连同茶水一起端过来。
几个人坐在院中,墙边种了一片方竹,潇潇簌簌,入耳尽是秋声。
苏惊梧在和暖的阳光里放松了下来,这才问起了景曜峰渡口那一幕。
“孟前辈,似乎对太华宫有点疏远,这两个门派关系不好?”
宋照璘脸上有些为难:“孟前辈对我们有恩,背后说他的事不太妥当。”
卿远笑出声:“你这一根筋,全仙门都知道的事,掌门年幼不懂,我们做师兄的不提醒,以后她要是不小心冒犯到前辈,该算谁的过错?”
竟有那么复杂?苏惊梧歪头困惑。
“我来说吧。”卿远给他们倒上茶,缓缓道来。
这也是仙门一桩旧闻,很多年前,苏惊梧可能还没出生,太华宫掌门董廷翊,人称董公,传闻是昆仑山神陆吾的后裔一脉。神族凋零,后裔灵力也逐渐衰竭。
董公生前曾属意为长女董聆溪指定一门婚约,同缈音阁主商谈后,选了孟濯为婿,等双方都有意结姻时再定婚期。
但没等到婚礼举行,昆仑山妖魔作乱,董公夫妇陨落、山中长老主持了门中事务一段时间,后来幼子董存川接任掌门,公开指摘孟濯轻浮浪荡不堪为良配,一手撕了定亲契书。
缈音阁千年乐宗,还是有气度的,阁主嫡传大弟子遭此折辱,都没跟董存川撕破脸皮。
此后又遇董聆溪重病,一直留在昆仑休养,再没参加任何一家大会大典。而孟濯本人对此未置一词,这事变不了了之。
本来是要相安无事形同陌路的,不久后董存川评上启庚榜,跻身仙门四君子,这就免不了各种场合里碰上,还被拿到一起比较。
反正一向风度翩翩的孟濯是从没给这个前小舅子一点好脸,到底还是不可能毫无芥蒂。
苏惊梧咂吧了一下嘴,从前总向孟濯打听各家逸闻,没想到今天的热闹竟然看到他身上了。
“四君子我都见过三个了,沈亦尘,孟前辈,算上董存川,还有一个是谁?”
宋照璘接话道:“云中陵光君,庐郡辰乐君,岐夜昆泽君,还有一个齐岳霁华君,羽山掌门陆兆丰的独子,陆言今。”
“这么巧?”苏惊梧脑子转了一圈:“这四君子莫不是端水评来,怎么刚好四门派一家一个?”
卿远扶额失笑:“听起来倒像是,但实情并非如此。启庚榜是灵枢台选评的,上榜有个极高的要求——百岁之内入境破虚。”
百岁破虚意味着什么呢?宋照璘给她举例子。
“灵根稍足一些的人,一般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凝神,凡胎必然体衰,所以要在七十到八十岁时之前筑器,过了这两大关,想在仙道上有所建树,就必须破虚。
“道途漫漫,十之七止步于炼器关,这之后,又有十之九止步破虚关。天赋绝佳者勤加苦练,也不过一百八十岁破虚,少数奇才如缈音阁阁主用了一百二十年,剑寒宗掌门倒是没超过一百岁,但那时灵枢台还没出现。”
苏惊梧惊掉下巴:“那个董存川,是天赋极高还是很能吃苦?说陵光君辰乐君一骑绝尘倒是情理之中,可他这样,怎么做到的?”
卿远笑了笑:“这就不得而知了,太华宫建于昆仑之巅,昆仑一直被称为万山之主,也是远古神族诞生之地,这才有诗言太华千山叩神殿,可能他们门中有什么遗落的秘法吧。”
“灵枢台只排四君子么,有没有女子榜,比如四大仙姝之类的?”
这时有个声音回答道:“灵枢台捣的噱头而已,启庚榜又不分男女,苏轻那丫头不就在榜上?”紫昊从她袖子里爬了出来,朝她伸手:“我也渴了,给我来一杯。”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宋照璘抬手给紫昊倒茶,面色倒是坦然:“那可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听说紫昊真人记忆颠倒,原来是真的”,卿远关怀地看它一眼:“苏轻确实上过启庚榜,但已经被除名了呢。”
紫昊楞了片刻,迟缓地接过杯子:“什么时候的事?”
苏惊梧帮它托着杯底,随口回道:“可能是她入魔之后,再说人都死了,肯定就不在榜了呀。”
“死了”,紫昊的小胡子沾了几滴水,还没喝进嘴里,就没了兴致:“这茶真难喝。”
它在苏惊梧袖子上擦了一下胡子,又钻回了封持里:“脑子疼,没事别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昆仑铜柱有屋,辟方百丈。上有一鸟,名希有。张左翼复东王公,右翼复西王母。西王母一赎再登翼上,之东王公也。其喙赤,目黄如金。——《神异经》樾:树荫。原文里也可以写翠影千重,更便于理解且有画面感,但樾这个字在古代游记里比较常见,还是想推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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