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凄冷,桥上人行来往去。临着京城最大的酒楼,这里虽是夜里,行人脚下却早被街市上挨挤的灯盏照亮。
比起桥上,桥岸边显然清冷许多。
姜许蹲在岸边的石板上,侧眸看着身侧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落笔在花灯上。
她牙白色的裙摆散落在地,宛若一朵斜崖峭壁上开出的雪莲。本是清冷出尘的仙子,可眉眼间憋不住的笑意却将她拉回了凡尘。
“阿许,要不还是你帮我写吧?”
顾允淮泄气地放下了手中墨笔,即便是没有回头,他也从身旁人不平稳的呼吸中猜到了她憋着笑的模样。
花灯上瓣瓣都是她清秀的小楷,他那堪称“墨花”的笔记扎眼地落在其中一瓣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我其实更习惯用炭笔。”
他许是抹不开面子,将湖笔递到她面前时还不忘找补一句。
“我知道。”
姜许忍不住勾唇,她低头极力辨认着他方才写的几个字,带着两分欢喜轻飘飘地道:
“那张炭笔作的画,我很喜欢。”
王家村那张素描被他夹在书册中一并带来了京城,顾允淮后知后觉地想起,只是不知她是清点书册时发现的,还是更早。
她的“喜欢”二字敲在他耳畔,他眼底也忍不住浮出点滴欢喜。
“可今日是你生辰,”姜许把花灯往他怀中推了推,“郎君还是自己写吧。”
顾允淮忍住一拿起笔就颤抖的手,神色认真地下笔填完了那瓣花瓣的空缺。他控制不好下笔停留的时间,笔画总是如同点入水中一般绽开,横竖点折都变得胖乎乎的。
“郎君,你写了什么啊?”
姜许在花瓣上抄满了祈求平安的经文,只空下一瓣留给他写。上一世乞巧节他曾约她去放河灯,她全然将此事抛到脑后,直到听说他第二日天亮时才回府,这才想起此事。
没想到今生还会回到京城,有机会让她补全了前世遗憾。
“你看便是了。”
顾允淮将花灯放到她手心,拉着她的手一同将河灯放到水中。蜡烛跳动的火光映到片片花瓣上,他字字如同绽开的墨花,随着荷花灯飘摇而下,越发地模糊。
他就是打定主意她看不清。
“小气。”
姜许轻哼一声,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花灯,嘴角却忍不住偷偷翘了起来。
周遭人声沸腾,他们躲在桥下的河堤边,守着一角飘摇的河灯。顾允淮瞥见她滑落到河水中的半片裙角,脑中忽然浮现出许多本不属于他记忆中的画面:
深蓝的河水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女子一身素衣,墨发凌乱地被河水包裹着。转眼间,水花渐渐平静,她如此安静地被几近无波的河水吞噬。
她眸中的光彩全无,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可女子的脸却分明是姜许的脸。
“阿许!”
姜许顺着他的手,才发现自己沾湿的裙角。还未伸手去拧,却被他拽着手腕拉了起来。
“郎君,这是要去哪?”
她分不清是周遭人声太嘈杂,还是他根本没有回答。总之她没有听到顾允淮的回答,被他拉着穿过了热闹的街市,跑了许久,才在一条巷尾停下。
他骤然停下,她来不及停步,撞入他温热的怀中。指节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
“阿许,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顾允淮松开揽住她的手,神色里的慌乱在月下一览无余。
“今日后,你能不能别再来这里放河灯了?”
以为他说的是放河灯的事,姜许心中笑他小气,哄道:
“郎君怎么越发乱吃飞醋了,我自然只会与你一人放河灯啊。”
顾允淮见她笑颜,忽然从梦魇中醒过神来。
他近日脑中总是忽然冒出些奇怪的画面,兴许是这些画面太过真实,也或许是让他联想起前世,才让他接二连三地失态。轻而易举地被牵动情绪,反而显得有些敏感过度。
“嗯,阿许应我便好。”
这些画面与她说过的前世全然不同,想来只是他自己吓自己罢了。姜许误会他这是吃醋之言也好,免得说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惹她担心。
女郎被他一路拉着跑过人群,裙摆还沾着未干的河水,滴滴落在月色下。
顾允淮蹲下身,为她仔仔细细拧干滴水的裙角,目光落到她沾湿半片的罗袜上,忽地抬头看向她。
“阿许,你能不再应我一件事?”
他琥珀色的眸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浅淡,其中漫漫盛着的希冀如同镜湖中漫漫的水波。
“阿许,你愿意嫁与我吗?”
耳畔是遥远的叫卖声,隔着一条长长的巷子,闹市的声响随着他的话渐渐消失于耳畔。面前的蹲着为她拧裙摆的少年忽然单膝跪下,收拢的掌心在她面前绽开,手心赫然是一枚精致的银戒。
戒身形若环绕的绸带,左侧零星嵌着几颗细小的宝石,姜许一眼就认出这宝石同他上次送给自己的匕首上所镶嵌的同属一种。
“你这是……”姜许被他忽然单膝跪下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周遭,见此地虽临街却僻静,只有他们二人,这才回过头来红着脸拍他。
“郎君你这又是哪一出,你快起来。”
顾允淮眉间染上笑意,固执地将手中银戒往她跟前递了递。
“这是我家乡的习俗,碰见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便要赠她一枚银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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