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初断,残月挂上桐枝。
崔澴一身素衣坐在妆镜前,发丝上的钗环已经全部卸下,只留一头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她一向不喜宫人打扰,洗漱妥当后寝殿内便不爱留人,只留下身边的贴身婢女青芷守夜即可。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窗纱被风带起,在窗侧浮动片刻,便又随着合上的殿门归于平静。
“殿下怎么来了?”
崔澴对镜摘着耳铛,头也未回地问道。
身后男人的脚步近了,肩上被他的掌心一烫,崔澴回头看他,耳尖却触到他微凉的指尖。
赵忱熟练地卸下她耳上的素色耳铛,看向镜中的她,一言未发。
“殿下可是有事相商?”
崔澴转头才发现青芷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退到了殿外,此刻窗门紧合,即便用上了冰鉴,空气还是十分燥热,甚至让她心间犯上一股久违的烦躁。
“并非什么要事,”赵忱始终没能在镜中对上她的双眸,指尖穿过崔澴的发丝,轻叹道,“但孤想太子妃大约想要知道。”
京中“战局”混乱,崔澴听他此话,以为情势又有变化,不由端正了神色。
“殿下您说。”
“早间孤跟顾允淮提了升迁一事,想着不若双喜临门,便提了给他赐婚。”
“殿下可别乱点鸳鸯谱。”崔澴皱眉,语气颇有些不赞同。
“顾侍卫与他娘子情谊深厚,我们怎好拆人姻缘。”
赵忱抬眼看她,见她神色认真,才补充道:“孤正是要求母后给他们二人赐婚,不过顾允淮倒是拒绝了。”
“为何?”崔澴的情绪显见有一瞬激动起来,不过到底是从小以储妃的标准养着,很快她便恢复了平日波澜不惊的样子。
崔澴心中却是惊愕。顾允淮分明对姜氏用情至深,虽不知上京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姜氏对顾允淮的态度已经比前世好上太多,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场赐婚。
“可是姜氏不愿?”
“是孤方才没有说清。”
赵忱的视线从她过于“干净”的妆台上掠过,接着道:
“顾允淮是求孤推迟赐婚的时间,他说此事还想问问姜氏的意见,孤应了。”
“原是这样。”
崔澴这次倒是没有惊讶,反而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说辞,仿佛理所当然。
“阿澴不奇怪?”
她已经梳洗妥当,此时素净着一张芙蓉面,本就不过双十年华,此刻更显得稚嫩仿若二八之年。
“顾允淮竟敢对推辞赐婚,孤是不是本该赐罪才是。”
赵忱处事最是遵从规矩,若不是太子妃崔澴几次三番地强调顾允淮的大才,仅仅是顾允淮的出身,就足以他思虑三番要不要用他。
“此事若是在他身上,便不奇怪。”
崔澴嫣然一笑,起身为二人斟茶。
“殿下此举甚好,姜氏对顾允淮来说很重要,他们二人若是能死心塌地对待大雍,咱们的胜局便可期待。”
赵忱不知道她为何总是对顾、姜二人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但他始终相信她的判断。
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茶水适才触碰到唇角,赵忱就听到她唇瓣轻启,冰冷的话被客气的语气包裹着刺向他。
“更漏已断,殿下今日该去侧妃那的。”
“莫让侧妃对殿下生了怨怼。”
赵忱抬首对上她坦荡的目光,心中的疑惑甚至被潮热的天气裹挟得快要点燃。
“太子妃跟孤说话从小便是这样,一点弯子也不绕。”
他不明白崔澴为何丢掉了那些华丽的衣裳,几乎清空了妆台上的胭脂,她开始慢慢丢掉身上的锋芒,全然成了一个崔家希望她成为的完美太子妃。
但她从前分明是一个强势而热烈的女子,分明会在圣旨赐下侧妃的时候揪着他的耳朵要他保证只爱自己一个,有时却又会在夜里偷偷坐在月下,担心自己和过于强势的家族会给他带来压力。
“殿下和我是自小的情分,我说话自然不必避讳。”
崔澴的眼眸依旧澄澈,甚至还带着些不明显的疑惑。
赵忱的脑中此刻只剩下一句话:
幸好她没有自称臣妾。
幸好她还语气坦荡地说起当年,心中总该还是记得他们当年情谊的。
“今日天色太晚,孤也不去扰侧妃休息了,便在这里歇下可行?”
赵忱说着,便先一步脱靴上了榻,虽是问句,却并不像是想要征求崔澴的意见。
“天色……”崔澴推窗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月光,还是咽下了喉间的话,只是伸手将窗台上的几片绿叶拂去,也脱下外衫,坐到了榻边。
吹灭床榻边的孤灯,她背对着身后的男人躺下,动作轻柔地裹了裹被角。察觉到背后男人转身欲要揽住她的动作,崔澴合眼轻道:
“殿下,睡吧。”
身后人的动作滞住一瞬,便归于平静。
崔澴的心脏短暂的被刺痛一瞬,更多的却还是欣慰和释怀。
她更适合做他的军师,而非妻子。作为同一战线的伙伴,他会永远信任她,她亦然。可一但掺了情,即便他能依旧信任,她却做不到了。
这点她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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