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而后，一道与场景不符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
“你看看你，擦脸不擦嘴，嘴唇都裂开了。”李烁话音里蕴含着一丝诙谐，说，把唇膏盖子合起来。
孔律接到唇膏，认清事实的他再回想着方才自己脑袋里的幻想——所谓的吻，不过是唇膏触碰嘴唇，那一抹柔软，是唇膏雪白的膏体。孔律脸几乎都黑了，只觉特别难堪。“给我唇膏干嘛？”他盯着唇膏，上面写着特柔倍护，青苹果味。
“给你擦呗。”李烁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
“你用过吗？”
“没有，我昨天买的。”李烁很快的说道。
“给我买的？”孔律困惑的皱着眉，要说李烁为自己做什么，他总会感到不可思议。
李烁在椅子上挪动了下身体，变换了个坐姿。“事实上，是阿政要买唇膏，我顺手也买了支。”
“所以不是给我的嘛。”孔律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抗拒，尽管微乎其微，但足以左右他的思想，他打定主意，如果这支唇膏本意不是给他的，那么他不要。李烁为什么要买唇膏？
孔律的目光随着内心的疑问瞟向对方的弯弯的嘴唇，李烁的嘴唇很薄，但不至于像他父亲那样仿佛一条弧线，李烁的上下唇是分得开的，唇角精致，而且曲度非常漂亮，李烁的嘴是他脸上最温柔的地方。记得耳闻过，李父年轻时妥妥的大帅哥一枚——不知道以后人至中年的李烁的唇会不会变得和他父亲一样，只要看着那张唇，便会联想出这是个感情凉淡，性格绝对不友好的人。即便笑（李父喜欢孔律，他几乎见到他就笑眯眯的)，却给人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
“是给你的，我用不上。”李烁把手机放进口袋。“我有点饿了，要不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牛肉面吗？”
两人在最近的一家店落脚，在店里一张靠墙的空桌坐下来，点了两份招牌牛肉拉面。大年初三，各种大卖场、广场、景点此刻正是风风火火，但这些街边小店生意平淡。
“阿烁，我鼻子上的淤青明显吗？”孔律问李烁。他在医院照镜子时发现鼻头上方的出现了青紫色的淤青。正是这淤青，一开始他惊惧万分，还以为自己鼻骨骨折了——但结果善解人意，虽有淤青，却无骨折。可不管怎么说，这打淤青十分不美观，回到家他或许该遮遮掩掩，祈祷家里人不会看见，但他妈妈肯定一眼就能发现。
“肯定看得出来啊，医生说起码得一两个星期才会消，待会我们去药店看看有没有涂这个的。”李烁说，声音低沉，带着无奈的歉意。
“我怎么和我妈说？”孔律十分为难。
“就实话实说呗。”李烁倒是“无所畏惧”。
“不行。”孔律笃定说:“要实话实说你就遭了！”
李烁把眼睛微微垂下。“那没办法啊，她骂就骂呗，事情就是这样……”
孔律摇摇头。“你不了解我妈，要知道我的伤是你弄的，她管原因是什么，马上在心里给你定义为危险分子，你以后就别想在我家来来回回，那么惬意了！”
“我可以好好解释……”李烁犹疑着说。
“她要知道你和别人当街起争执更——”
“那怎么办？”李烁有些哭丧脸。
“我偏个理由好了。”孔律沉思了下。“……就说在超市跟在一个非常高非常壮的大叔身后，结果人家回神不小心把我撞到了！”
李烁不敢苟同。“超市是地铁站吗？这种几率得有多大！”
“喂！我现在在帮你耶！”
“也行吧。”对方不太开心的说。
“我们对对台词，到时候你别露馅了！”孔律说。
“嗯。”
他们杜撰的场景:事情的过程全搬原件，除了变换地点和加入彪形大汉这个角色，然后大叔实则人非常好，积极配合后续事件——就是带孔律去医院检查啦！还希望联系孔律的父母表达歉意，孔律觉得为了这点小伤，太麻烦了，所以孔母才没有收到消息。
“很好对吧，挺真实的，我妈不会看出破绽。”
“挺好的。”
“嗯。”
“不过对你妈说谎好吗？”李烁突然说道。
“有些情况就该说谎。”孔律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你说许佳他们也是说谎。”李烁把面咽下去说：“张口就来。要是他们没跑，警察过来，局里对口供，他根本没拿我们的钱，到时候你怎么办？”
孔律听着，觉得好笑。李烁怎么这么笨啊！“他们肯定会跑的呀！那种情况，不管他们有没有抢我们钱，他们听见警察第一反应肯定是跑啊！坏人都怕警察！”他说，几乎有些得意洋洋。
“正常人听到警察要来逮自己都会害怕吧？”李烁面无表情的说。
“心中坦荡，干嘛害怕？”孔律笑了。“当时可有人说要抓你，你可没跑啊！”
“我那时眼里都是你，而且我干嘛要跑？”李烁似乎对那件事有所回忆，人有些发闷。
孔律依然笑。“就是这样啊！你看你，刚才还说要实话实说告诉我妈呢，你心中坦荡，所以不害怕，但是你做任何事之前都应该考虑一下别人的因素，就像你打游戏经常说，那么浅显的道理，是个人应该都懂，但没想过队友怎么想的！”
“你懂的很多。”李烁说，孔律觉得他依旧不太开心。“你懂的很多”这句话是贬义，应该是在说“你城府很深”。孔律不想李烁误以为他是这样人。
“说起来，你平时和我说话也会考虑我怎么想的吗？”果然，李烁问了。
“有时会，有时不会。”孔律老实说。
“什么情况下会？”李烁目光加深。
孔律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例如刚刚你送我一支唇膏，我就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把上一天买的唇膏随身携带着，然后突然间给我涂嘴唇，你打算好了要送给我吗？”在对方审视般的目光锁定里，吞吞吐吐的总算说完了，孔律的心里咯噔咯噔的响个不停。他其实更想浓缩成一句话，浅显的道理。“你是不是喜欢我”，但勇气一过，机会一去不复返。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有次注意到你的嘴唇很干。然后那天阿政买唇膏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事。你为什么涂全身就单单忽略嘴唇？”李烁温和的说。
“其实我有唇膏，只是我不太喜欢嘴唇上面油油黏黏的感觉。”孔律微笑的说。他看见李烁的面早已经吃完了，现在对方在喝面汤，而自己，碗里还是满满的面条和牛肉，由于超级认真说话，即使全程握着筷子却几乎都没怎么动过。这让他想到，李烁是否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其实都不那么在意。即使他们现在面对面谈心，两人中间却依然隔着一张桌子。李烁对什么事情都无法专注，都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每每总能在关健时刻打击到他的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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