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医院检查，孔律的鼻子并无大碍。两人皆松了口气。
“十。”
坐在公共长椅，李烁再次清点练习册。“对不起，把你书弄脏了，我当时没忍住！他们说那些话，你懂吧？你听的懂的吧？”
“没关系了。”孔律面无表情的说，不想再提这茬。刚刚李烁他们闹了那一出，被众人围观……还有他被撞流鼻血的情形，现在想想依然觉得难堪不已。事发当时，孔律自己一开始特别烦躁，不安，除了自己被扬了满地的练习册的焦虑，气恼，还糅合着他对李烁的八分害怕，二分失望，许佳那朋友纵然恶心，但孔律不想李烁和别人发生争执，今天这一幕，令他感觉对方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自己曾耳闻过，自己未认识对方之前的模样，也许李烁仍然是之前的那个李烁，不学无术、脾气暴躁的不良少年。以为有所改变只是他自己的个人看法而已。
孔律又陷入了迷糊，心中的担忧抹消不掉。“他们说那些话，无非想要气你。你真的太冲动了，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呗，你那个样子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他们一定在想，这是个小混混吧之类的，你看最后……都要报警……你干嘛因为别人不轻不重的两句话把自己置于那种境地。”他想了想，说道。
“不轻不重？”李烁语气吃惊，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别人玷污你的声誉，诽谤你，侮辱你，你觉得没所谓？”
“没错。”孔律说，“我并不会为这些感到什么，随便别人怎么说，我只做好自己，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对我真正的路没有一点儿影响。”他越来越坚强了。
李烁发出了一声由于不理解而表现轻蔑的鼻音。“你真正的路是什么？”
孔律阖了阖眼睛，又睁开。“念书，考上名校，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
李烁沉默了好一会，眉头紧锁，盯着孔律的一双眼就像时间暂停了一般，一动不动。孔律感到不适，移开目光，这时候，他听见对方用着极其认真又带着一丝愠怒的语气说道：“你不在乎就不在乎好了，可我偏偏在乎，他们侮辱你，我受不了。我非常讨厌别人这样，尤其是对小律，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
突然起来的“一击”……心脏“砰砰”……
孔律的脸霎时间一片潮红，他感觉脸上愈发滚烫，于是把脸伏下。一瞬间心潮成涌，太多事无法思考，竟也忘记了一直在心中扎根剪拔不去的那个问题——李烁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又或者这仅仅是“朋友之间”的承诺？
“阿烁……”孔律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大脑，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旋转。
该吗？他感觉气氛正好，但正因为气氛正好，才又产生退却之心。暖洋洋的阳光撒在两人身上，冬季的阳光落在身上久了也是能感觉到非常的烫，孔律白皙的肌肤吸收着这份热量，以至于分不出他脸上的红色是羞的还是晒的。
“阿烁，你喜欢我对吧……？”
孔律发现自己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绷得如同一颗硬邦邦的大树，脚下仿佛生了根，寸步难行，而周围的世界，瞬间也变得雪白，一切景象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全世界，他只能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砰”个快速跳个不停。
说出来了，太好了……
孔律紧张到了极点，而这份紧张还在试图突破极限，渐渐，他感觉胸腔郁闷难抵，原是忘记了呼吸，导致肺部供氧不足。
那个被寄予全部希望的人回应的声音闯了进来。
“你说啥？”李烁挂着绝对如假包换的疑惑说道。
“……”
孔律脸红的如同滴血一般，现在他回忆了下自己那句“你喜欢我对吧？”，血气上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袋里的白色一下子变成了黑色，所有解脱后欢庆的声音也在一刹那全部转变为一行行显眼的白色字体的责怪——
怎么敢的呀！说别人喜欢你！此时环绕他的脑海。
李烁看着他浑身不自在的反常模样，疑惑加深：“你刚才说什么，太小声了，我没听见！重复一遍呗。”
那你不要听了。孔律有点不想跟李烁说话了。“没事。我发牢骚呢。”他抬手遮住眼睛说道。
孔律想起了小学买的一本脑筋急转弯里面的一个谜语:骑士爱上公主，但被女巫诅咒一年只能说一个字，骑士攒了五年，终于对公主说出了一句完整的：“公主，我爱你”，公主说了三个字，骑士当场吐血身亡，请问公主说了哪三个字？
……啊！他现在也好想吐血身亡！
可惜，他人还撑得住，毕竟他没被诅咒，再重复一次轻而易举，没有骑士那么绝望……
“发什么牢骚？”对方想起了应该问一下。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嗯？”
孔律再度鼓起勇气，深呼吸一口气，紧张的说一字顿一字，总算把整句话讲完了。“你为什么说要保护我？”话罢，他觉得此话欠妥，应该改成“我才不需要你保护”之类的。
李烁甜甜的笑了。“因为小律是我很重要的人。”
“啊？”孔律双眼猛地睁大。
啊！这个人是谁呀？他为什么会说孔纨看的少女动漫里面男主角的台词！
太过离谱，太过天马行空了！以至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孔律一副受了世界级惊吓久久不能复原的模样，李烁巨惑上心头，“你干嘛一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孔律眼睛呆呆的眨了眨，目光无处安放，飘来飘去停留在了对方大腿上的练习册上，他似乎看见了练习册们呼喊着不想困在李烁手里，它们长出了泪眼和嘴巴，哭天喊地的向他求救：不，不，我们不要这样！小律，救我！”
孔律目瞪口呆，思绪迷糊。他连续一惊一乍，此刻又突然呆滞的模样落在身旁人的眼里，李烁头脑发热，略微思考，心中一个可怕的想法向上腾升。“你是不是……”他停了下，双手掰过孔律的脸面对自己，带着研究般的认真表情观察着对方。
孔律本能闪躲李烁的眼睛，心中既疑惑又不安。“砰砰——”他再次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这颗一年四季只属于自己的心，此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它大声的、叫嚣着要一蹦一跳的跳到喜欢的人手里。
在李烁眼里，孔律两眼涣散，神情惘然，似乎记不起他了——他愈发难过、懊恼。
“难道我刚刚那一撞无形中伤到了你的大脑中枢？你傻了吗？”李烁思索着说。讲话的方式更像自言自语。
“哈哈哈……”知道，知道这个情况不该笑。但看到有人一本正经的发表愚蠢言论孔律就是忍不住笑呵呵。
这一笑可把李烁心笑的漏了一拍。
“完了，小律！我对不起你！”李烁激动的抓着孔律的肩膀，冲着孔律的脸哀嚎道，“造孽啊！怎么办！你傻了，刚刚才好好的！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啊！”
“……”这个人怕不是个傻子吧。孔律无语至极，偏偏对方沉迷于自给自足的悲伤里无法自拔，孔律看着李烁，对方还电视剧人物一样的在这种时候必须得藏住悲伤，笑一笑吧——深情流露的说道:“我们回医院给你大脑拍个片吧，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如果有，我卖肾也要给你治疗，如果没有，是我的错，你的下半生我会负责，我一天打四份工，不会让你吃苦，我对天发誓。”
你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高考必刷题是不是？
孔律终究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别闹了，我没事！我没事！”他笑着大声说道。
李烁愣愣的看着他，满脸的不知所谓。
孔律抿了下唇，不太好意思的袒露：“抱歉，我没事。我想告诉你，但你一直在那……自我悲伤个不停。”
“你耍我？”李烁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叫道。
孔律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刚刚你那样，我也很失神，呆了好一会。”
“原来是这样嘛！”李烁笑了，露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孔律浑身发热，不止是太阳的“功劳”。
“呃……你牙齿非常整齐，你小时候戴过牙套吗？”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不是怕后代遗传龅牙，为什么要疑惑这事啊？
“没有喔，天生这么整齐啦！”李烁笑呵呵的说，扯着嘴角露出更多的牙齿给孔律看。
“尖牙那里卡着一肉丝……”
“哦！哦……”
看着对方霎时间窘迫得脸红的模样，孔律不道德的笑了。李烁脸红的模样很可爱，像他这种外表又帅又酷、高高冷冷的男生，突然间脸红感觉怪怪的，但是，很可爱。
孔律突然间想起方才的话，对方说过的所有话，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你刚才的话好恶心哦。”
“是恶心，但那是我的真心话……”李烁说，他的声音很真诚，也很平静。
孔律希望自己能学会这种平静。
“对你而言，我很重要吗？”他支支吾吾的问。
李烁愣了一下，明显，上两句的对话他们想的不是同一件事。但下一刻，李烁无比肯定的“嗯”了一声。
孔律心里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搭配着热乎乎的阳光，似乎麻痹了他的感官，让他暂时忘记了羞耻。
“为什么？”他追问道。
“嗯……”李烁不大能答的上来。“反正我觉得你重要，可能你家离我家近的关系吧。”
“比秦鑫他们，阿诚还重要吗？”话罢，孔律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像个小人！
李烁笑了，回答：“一样重要。”
唉，原来是这样呗。孔律顿时泄气。
“不过……”李烁接着说：“在我眼中，你和他们有不一样的地方。本质上有些区别。”
“什么区别？”孔律喜上眉梢，气顿时充上来了，满怀期待的倾听。
李烁转过脸，微垂着眼眸沉吟着说道：“我想和小律一直在一起，即使你做了蠢事，蠢得令人发指，那一刻也想和你在一起。”
“你……”
按照物极必反的定律，羞涩到极致就是转变成不羞涩。孔律难得没有多余心思考对方话中的“你做了蠢事，蠢到令人发指”是什么事，什么意思，他只在意那一句“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这种话很亲密，亲密的不对劲……和我要保护小律一样不对劲……李烁原来说话这么深情的嘛，再往上一点就可以比肩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兄弟有今生，无来世的情况（友谊至此，他也非常的感激)，还是别的……？如果是别的，那就不用找借口了，指定就是！一个才生出了不久但自己已经让它过去了的念头重新在孔律脑海里死灰复燃，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躁动的内心稍微平复一些，仰脸定睛观察李烁，书上说：眼睛不会骗人，盯着那个人的眼睛就对了……所以他现在在这样做，想要从对方眼睛中发现真正的讯息。李烁带着绝对真诚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睛就像捕光机器，缤纷美丽，眸光流转，就像莫奈笔下的春日景色，岁月静好，清澈明媚。这已经不是人的眼睛了，而是一片大海，一片天空，在那里，春暖花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互看了一下子，李烁忽然轻轻的发笑，微微垂下的睫毛暂时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当他再次抬眼，故作疑惑的眨了眨眼。
漫游的思绪骤然被突如其来的绝情、尖锐的东西带回现实，下一秒，神魂颠倒的孔律听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说，“你脸红了！”
孔律回神，失措的否认，“我没。”他赶紧把脸伏下，可整个脑袋，就像发烧一般，并且还在持续升温。
“你有。”
“没有。”
李烁像是打定了要和他争论。“就有。”
“才没。”
“有！”
“才没呢……”
孔律突然咯咯地笑了，他和李烁就像两个小孩子。他松开紧绷的双唇，抬起头傻乎乎地露着牙齿笑了起来。李烁勾着唇角，温和的看着他，然后，看见对方的脸在视线里忽然的放大，下一秒，嘴唇一触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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