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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渐渐分明，徐徐清风把书房外高树的枝叶吹动，一小片落进了窗里，打破陷入凝滞的气氛。
宋玖鸢抓了抓手里的肉饼，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林安，想到凶手已连杀四人，做出这种事也不难理解。
“你说的是我想的那样吗？”宋玖鸢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一道寒芒落在林安身上，他身躯一震，连低头糊弄过这事，“据醉月楼的姑娘说，全仪修去时不过申时，脸色不太好看，和身边下人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便一直在楼下喝酒，姑娘们没看到全仪修什么时候上楼的。”
“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宋玖鸢问。
林安点头，“没一个看到，她们都是分开问话的，没有串供的机会，我当时也不信邪，又连着问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啊。”
“这就怪了。”宋玖鸢坐到沈澈旁边，掰下一小块肉饼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醉月楼的话，我想可以去问一个人。”
“宋宋是说百合姑娘？”沈澈问她。
宋玖鸢回道：“是啊，至少在醉月楼中，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的了。”
沈澈说道：“可以问问百合姑娘，但我猜，她未必知道什么隐情。”
“哎呀，先问问，实在不知道也没关系。”
“好。”沈澈笑着应下，吩咐林安道：“我和宋宋先去趟醉月楼，你去梨花巷把百合姑娘接来，说是案子的事。”
林安拱手，“是，大人。”
“等等！”宋玖鸢坐直身子，肉饼往案上一放，叫住了林安，“一大早，祈二带着他心上人私奔了，现如今不在梨花巷。”
林安挠挠头，问道：“祁姑娘，那我去什么地方找？”
“前段日子，西街口茶贩处说书人出了本新书，记载了皇城中谈情说爱的绝佳去处，你照着上面找，肯定能找到。”宋玖鸢说道。
祈二这家伙出手阔绰，出门必成焦点，不用林安去找，自有人告知他。
马车备妥，停在大理寺外，马头斜斜向东，望着胡婶子烤的饼，眼里放出光来。
宋玖鸢许久不见这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心里颇有些怀念，走上前，顺着黑骏马的鬃毛。
这马格外通人性，宋玖鸢的手正搭上去，它立马低下头来，温顺地由着她摸，惹得宋玖鸢轻笑几声，拍着它的脑袋。
头一次，沈澈看这匹马格外不顺眼。
沈澈默不作声地走到宋玖鸢身边，抬脚踹在了黑骏马的前腿上，微暗的眼神威胁着。
“嘶”一声马叫，黑骏马不满回头，见是自家主子，两条前腿往一旁撤了撤。但它还是舍不得，又低下脑袋，贴在了宋玖鸢的袖子上。
宋玖鸢哭笑不得，一下反应过来，原是带在身上的肉饼吸引了它，她招呼着胡婶子，“婶子，来块莱菔饼子。”
“好咧！”胡婶子回了声。
马可吃不了肉，定是闻到味道差不多，才这般嘴馋。
黑骏马得了饼子，不闹宋玖鸢了，“哼哼”呼着热气，赶起路来可有劲了。
马车里，宋玖鸢倚靠着软垫坐着，手中的小勺挑弄着杯中的茶叶，她问起了案子的事，“沈大人觉得这次是谁搞的鬼？”
“我和宋宋想的一样，然凶手是何人，我尚未有思绪。”
宋玖鸢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盯着沉下又浮起的茶叶，“顾怀善这是又给自己找了个替罪羊，他的把柄怎么这么难找呢？”
这话也不对，他们现在连这人在什么地方，尚且无从知晓。
“慢慢找，总能找到的。”沈澈放下书，沉思片刻，又说：“不过这个凶手，我看出些端倪，他杀人，是为了宣泄。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杀戮，甚至将死者开膛破腹，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
宋玖鸢漫不经心地敛眸，“不，还有恨意，他一开始是为了泄愤，慢慢的，他寻到了杀人的乐趣，狂躁地凌虐被他盯上的人。”
她声音一顿，渗着寒意的眼眸看向沈澈，“林安查到的消息，四名死者之间没有牵连，沈大人，或许他们和凶手之间也没有关系，只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或是发生过什么事，刺激到了凶手。”
“宋宋的意思是？”
“我们要找的这个联系，不能仅仅浮于表面了。”
……
午时将至，醉月楼里没什么人，风流浪子想寻欢作乐，断不会挑这种时候。此处并非是孤楼，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景色极佳。
马车停在醉月楼外时，也未有人相迎，老鸨不知在何处歇着，宋玖鸢在门外望了好几眼，没瞧见一个人。
她转身朝沈澈摇摇头，猜测道：“沈大人，你说她们是不是心里有鬼，早早收拾好细软逃走了？”
“不会。”沈澈答。
“沈大人这么确定？”
沈澈嘴角微勾，“今日守城门的那位将军，从前是禁军出身。”
“又是你们沈家出来的？”
见沈澈点头，宋玖鸢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在心里遍遍感慨，不愧是淮阳沈家，名不虚传。
“哎哟！这不是沈大人嘛！”
两人正说着，老鸨扭着腰肢走了出来，她面容焕发，翘起的眉梢都流露喜意。看到沈澈，她手中的花扇摇得飞快，恨不得扑他身上去。
沈澈退了一步，脸上笑容淡去，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大理寺查案，把所有姑娘都叫出来。”
老鸨心中暗骂他不懂风情，但也不敢得罪他，摸着滑落肩上的几缕发，抬高声音道：“姑娘们，快别忙了，大理寺的沈大人来了。”
这话说的，跟让人出来迎客似的。
眨眼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从楼上一涌而下，为了挤在前头，互相推搡着，到了沈澈跟前，羞涩地低下脑袋，露出白皙的脖颈。
宋玖鸢站一旁看着热闹，出声揶揄：“醉月楼的生意是越做越好啊，我记得前些日子不是没人来了吗？怎么突然起死回生了？”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可老鸨听到了，顿时吓得不轻，脸上坠下的肉抽搐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终没说出什么话。
宋玖鸢若有所思，还真被她猜对了，醉月楼果然有问题。
“瞧姑娘这话说的，我们醉月楼的生意一向很好，哪有起死回生一说？”老鸨擦着额上的冷汗，飘忽不定的眼神不敢看她。
宋玖鸢笑了声，倒没继续追问。她的目光扫过黏在一块的姑娘们，问道：“昨晚在你们这死了个人，你们知道怎么死的吗？”
姑娘们瑟瑟发抖，仓皇失措地别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着老鸨。这是她们的主心骨，不管遇到什么，她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她。
“罢了，既然你们都不说，那我讲给你们听。”宋玖鸢翘起嘴角，坐到沈澈贴心搬来的椅子上，手指指在了她的肚子上。
“这儿，拿大刀划开了道口子，起先呢，也许还没有什么血，但一层层切开后，扯到里边的东西，裂了或是碎开了，霎时，滚烫的鲜血滋滋喷出来，在你们的脸上、眼里、衣服上……”
“啊！”
穿着鹅黄长裙的姑娘尖叫一声，脚下踩到拖地的裙尾，一个踉跄，狠狠摔在了地上。她不顾膝盖的疼痛，双手用力捂着耳朵，身子抖动得厉害。
宋玖鸢扬眉，问局促不安的老鸨：“这位姑娘是？”
“她是杜鹃。”老鸨老实回话。
宋玖鸢了然，慢悠悠站起身，转身和沈澈说道：“看来这位杜鹃姑娘知道些什么，沈大人，林安没从她嘴里撬出话啊。”
“回去我说说他。”沈澈笑道，看向杜鹃时，清寒的眸子泛冷。
“哪里是撬不出话啊？”有姑娘嘀咕了声，察觉到沈澈的目光，壮着胆子说道：“昨晚杜鹃称病，一直躲在屋里呢！大理寺的大人来问话，全被妈妈糊弄过去了。”
老鸨一听，恼了，抡起手里的花扇打过去，只一下，就在她额头上留下块红印子，“你这死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杜鹃没说话，吧嗒吧嗒抹着眼泪。
牡丹也是个暴脾气，高高扬着下巴，全然没把老鸨放在眼里。她插着腰，凶悍的姿态有些像街头泼妇，“难道我说错了吗？楼里的姐妹都可以作证啊！”
话落，其他姑娘不敢看老鸨，纷纷附和着点头。
老鸨怒极反笑，上前揪住了她的耳朵，“死丫头，别以为你攀上了赵家的少爷，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沈大人，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这丫头是个不老实的，鬼话连篇！”
提到赵公子，牡丹恼羞成怒，忘了往日的情分，和老鸨扭打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混乱，姑娘们去拉架，反被扯着头发打，哇哇的叫声此起彼伏。
宋玖鸢凑到沈澈身边，低声说道：“醉月楼中必定发生过什么，或许和这次的案子有关，沈大人不如让林安去查查？”
“待林安接百合姑娘过来，我便和他讲。”沈澈俯下头，在她的耳畔低语。
“还有啊，这个赵家的少爷，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宋玖鸢思索着。
“宋宋忘了，平安赌坊。”
宋玖鸢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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