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军驻中央军校训练营会议室。
安德斯把玩着手里的蝴蝶刀，刀在碰到皮肤的瞬间转变方向，像是小人在跳舞。
他面前的圆桌上摆放着不轻易在训练营见到的食物，有从特里茨跋山涉水运过来的珍品级松茸，传自西界艾纳菲族古法工艺酿造的红酒，还有塔城的特产酱香渡渡鸡。
他不耐烦地用刀戳着这张价值不菲的多功能桌，不同于往常在终端频道里调度指挥老鹰，今天他的任务是为即将到任的特遣队队长举行欢迎仪式。这是他最讨厌的环节，明明还有半个多月选拔才正式结束，上面却迫不及待派来了光杆司令。
特遣队的编制十分特殊，不同于猎人团，特遣队按正式入队时间分期记入档案，一年为一期。安德斯是第五期特遣队队长，按照传统惯例，他要负责第六期特遣队队长的工作对接和猎人选拔。训练营那群菜鸟闹出来的事就够他心烦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应付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安德斯铁定没有好脸色。
祁恪之单手推开会议室的门，安德斯没用正眼看人。
他借着蝴蝶刀的余光看清了来人全貌，内心轻蔑一笑。安德斯不是正规军校出身的猎人，他的履历可比训练营那些接受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丰富多了，所以对这些“温室里的花朵”天然地带着几分蔑视。
学生兵、公子哥，安德斯还没听见祁恪之说话就给他判了死刑。
他正了正衣领，收起蝴蝶刀，打算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欢迎仪式。
“塔城的事我暂时还不能给你答复。”
“目前会针对地魔出现的区域进行二次排查，届时还需要令妹配合调查工作。”
听见交谈声，安德斯抬起眼看向门口。
比起那个满身戾气的公子哥，旁边这位肩章闪得人眼瞎的女士更吸引他的注意。
她一点也不像一个正规军人，她应该是精神昂扬的、充满斗志的，匹配她一胸膛的勋章。可安德斯看见她的眼睛里满是瘢痕，亦如玛尔斯北荒高原饱受风蚀的岩砾。与她的视线对上的那刻，一种透彻心扉的寒意从脊背蔓延，她不像一位身居高位的军官，倒像从地狱厮杀出来的恶鬼。
她看向安德斯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有关人类的情绪，如同ai在工作。
安德斯心头一颤，镇定地与她握了手。
他收起无关紧要的情绪，迅速打开这位新队长的简历。
“欢迎来到十二军猎人团，我是猎人团第五期特遣队队长安德斯。”
安德烈说完，按照流程也同祁恪之握了手。
“您好，我是猎人协会派驻十二军监察委员会监察长祁恪之，负责第六期特遣队队员选拔的监察工作。”祁恪之没同他客气，按照职位他俩可是平级。
“我是楚蔚，原任十二军先行营副营长，很荣幸有机会与各位共事。”
安德斯眼皮轻颤，收起看简历的视线。
先行营……那个常年驻扎前线战功赫赫，后来因为军部内斗导致撤退不及时损失惨重的先行营，伤亡惨重到连番号都撤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油然的敬意。
楚蔚毫不犹豫地在主位坐下，打开位于圆桌上方的控制面板，问道：“训练营的选拔结果多久能出。”
“预计还需要十天以上。”
“我可以看看实时画面吗？”
安德斯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个舟车劳顿的新队长会先选择吃饭。
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安德斯打开控制面板实时传输的功能，训练营每个菜鸟的画面都被精准捕捉到，再通过卫星传入主端。
训练营里菜鸟们不管是打斗还是赶路的画面都清晰地传到面板中。楚蔚犀利的目光扫过屏幕，小屏幕里不同菜鸟活动的画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可以放大看看吗？”
安德斯做了请的手势。
“请便。”
楚蔚调动页面，选择其中一个分屏画面。
祁恪之转笔的动作一顿，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菜鸟4人小队与辛海缠斗的身影出现在大屏幕上。
亚伯兰、缇靖遥、米拉，这三个人安德斯都认识，之前老鹰内部进行过特遣队队员预测，从200个菜鸟里选出不仅能够顺利通过猎人选拔还能被特遣队瞧上的7个，这几位得票都不少。
这个趴在地上，别扭地握着狙击步枪的是谁？
安德斯皱着眉，打开终端里的菜鸟档案，寻找着能与祁惟的特征对应的菜鸟。
祁恪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冷笑一声没说话。
楚蔚静静地看着屏幕，仍旧面无表情，她的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木桌，发出噔噔的声响。
气氛安静极了。
安德斯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氛围，不耐地扯开绑得紧紧的腰带。
楚蔚突然开口：“各位怎么看？”
安德斯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这几个孩子还不错，至少能在辛海手里撑下一轮。”
楚蔚转头看向祁恪之。
“监察长怎么看？”
祁恪之摇了摇头：“都不太行。”
楚蔚挑眉：“展开说。”
“首先，个人实力最好的这几位没有配合，或者说有配合也仅限于表面，团队意识很差；其次，没有战术策略，对待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一味地用自己的弱点强攻，不会取舍。”
他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
“最后，有一位基本功太差，或者说基本没有，上限低下限也低，不利于这个小队整体发展。很明显他们没考虑优化人员配置。”
楚蔚突然笑了，虽然笑得略微僵硬，但比之前慑人的气势好太多。
“你对你这位才觉醒不久的妹妹意见很大。”楚蔚嗓音低沉，说话总有种道尽人世沧桑的韵味。
“我只是客观陈述我的看法。”祁恪之转着手里的笔。
安德斯摆摆手，不同意祁恪之的看法，他一只腿踩着椅子下的横梁，手往桌上一拍。
“他们的经验太少了，这样的表现在我看来称得上优等，你去看看清巢计划刚实施的那几年，那些新兵蛋子哪个没在战场上湿过裤子。别说对上特级猎人，就算是最弱的异种未成年体，也要费上好大劲。”
“安德斯中尉，如果您的评判标准还停留在几年前，是不是有些过时了？”
安德斯暴脾气上来了，他站起身，挽起袖子，誓要和祁恪之理论清楚：“你这个学生兵懂什么，你连前线都没去过何谈经验！得亏现在场上的老鹰是辛海，我看让你上去当老鹰，估计给老鹰丢得脸都不剩！”
祁恪之并未生气，他皱了皱眉，似乎不想与眼前的大嗓门军官多计较。
楚蔚出来打圆场，“各位的意见我都了解了，但是现在进程才刚刚过半，不好轻易下结论。”
“根据刚刚的我观察到的情况，我建议特遣队的选拔只用在训练营的基础上增添一项。”
“体能与体质测评。”
这次连祁恪之也有些惊讶。
体能与体质测评早在开营前就结束了，一比一对照测试标准进行，流程由猎人团和医院共同监督，并没有什么差错。
“别误会了，这次测评内容我会自己考虑，肯定和入营前的不一样。”
“辛苦两位，我们吃饭吧。”
安德斯顺了顺胸口的气，这才坐下。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刚刚楚蔚说的是谁？那个基本功一塌糊涂的是祁恪之的妹妹？
祁恪之感受到安德斯炽热的视线，他睨了一眼，选择无视。
“听说训练营第二阶段有投放机械外骨骼？”
“对，第一阶段老鹰们下了狠手，菜鸟们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我想第二阶段继续这样训练营的效果会不好，所以随机投放了机械外骨骼，算是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所以这是隐形规则，没有公开？”
“当然，直接让他们知道多没意思。”
楚蔚正襟危坐，背挺得笔直，端着碗细嚼慢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你确定真的没人知道吗？”
“投放机械外骨骼的点位大部分在边缘区域，虽然收益巨大但危险也是双倍的。”祁恪之对这个规则有点兴趣，他没有参与第二阶段的规则策划，但能看出些大概，这些都是上一届玩剩下的。
安德斯吃饭的频率慢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祁恪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之间放大的菜鸟4人小队的分屏画面突然跳转，定位到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区域。
只见一个身后背着修长苗刀的少年正面对着一道透明玻璃，玻璃下平放着一套钢铁框架的机械铁衣，它的体型大概是少年的1.5倍，外壳在天色映射下闪着银光，头部和肘部呈现出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并不是一手制品。
这就是训练营第二阶段投放的产物，机械外骨骼。
少年一手击碎玻璃，将整套机械外骨骼剥离，从他手臂暴起的青筋来看，这套外骨骼应该是未被优化过的一版。
楚蔚的眼神轻轻飘向安德斯，只听她道：“也不是没人知道嘛。”
随后看向祁恪之。
“经验告诉我，不要小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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