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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丽敏停了下来，她仔细观察着郑父身后的男人，总算从对方脸上看出一点和李大花相似的地方。
只见李木往前走了几步，猛然朝着她的方向鞠了一躬，动作快到她差点没避开。
她被沈立轩拉着险险避开，差点跌进对方怀里。她扶着对方站稳脚问道：“李叔，您这是做什么？”
李木双手在身前不停交握，“敏丫头，李叔对不起你。是李叔没有将甜姐儿教好，才会发现那样的事。李叔跟你道歉。”他说着膝盖一弯竟要跪下。
简母急极，“你道歉有什么用，要不是我家敏敏运气好，出事的就是她了。”
李木动作僵住。
简母怕对方又行大礼折自家闺女的寿，往前站在自家闺女身前，冲着郑父骂道：“郑兴国，我跟你说了，今天敏敏回门，不要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上门烦敏敏，你怎么不听？
你还眼睁睁看着！对方这是要折你闺女的寿，你还不给拦着！”
郑父赶紧拉了李木一把，不让他再动作。
李木尴尬地颤着手解释：“不，我不是……”
听简母的意思，李木这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先进去避避。”沈立轩开口。
郑丽敏抬眸，两人离得很近。这好似两人结婚以来最亲密的举动。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以及脖子上逐渐蔓延的红晕。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掠过对方的风纪扣，竟出神般好奇这抹红能蔓延到何处。
肩上的大掌紧了紧。
她突然回神，垂眸自嘲一笑。
这是寡得久了，竟然也开始馋男色了。
李木还在边上道歉。明明离她还有一大段距离，沈立轩却没有将她松开，一直将她护在怀中。肩上的大掌掌心温热而有安全感。
那边郑父道：“我松开你，你好好说话，别再做其他举动。”
“嫂子，我真是来道歉的。我妈和甜姐儿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道歉，听说道歉要下跪磕头比较有诚意，我真不是故意……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对……”
郑兴国搭腔：“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李木的性格。家里有李婶管着，他哪有什么话语权。要是他知道她们会做这种事，早就将人送到乡下了。这不，李婶已经送回去了，李木说想替她们给咱闺女道歉，我……”
这次简爱雅没有说话。她知道李木是个老实本分的，自己不该冲他发脾气，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她闺女身上，她作为一个母亲……
“哥，没事。嫂子也是心疼敏敏。”李木道，“我也是做父母的，我理解。再说了，我妈这事做得，真不是人事。”李木叹了口气，在怀里掏了掏，“敏敏，叔知道，你最近受苦了。是叔对不起你。”他掏出一个红封，“你结婚，叔也没给你添妆，这些就当作叔的一点心意。”
郑丽敏没有收钱。
李木最后还是朝着她鞠了三躬才走的。走的时候背影蹒跚，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年过百半，即将说亲出嫁的女儿被关进公安局，还要把老母亲送到乡下，没法尽到孝道。
在这个一口唾沫一根钉的时代，能做到这样，能看出李木不是个愚孝的人。至少他不会受到李甜这件事的牵扯。
回到客厅时，就听郑父道，“李家那闺女判决结果出来了，虽然不是主犯，但是也要在里头呆几个月。李木说等甜姐儿出来就赶紧找个乡下的婆家把甜姐儿嫁了。”
简母翻了个白眼：“那是她罪有应得！”
“要我说甜姐儿那丫头小时候多懂事，都是让李婶带坏了。”郑兴国长叹了口气。
“说这些糟心事干嘛。敏敏和立轩回来，也不知道早上吃了没，你赶紧去厨房准备几个菜。”
郑丽敏和沈立轩并肩坐在沙发上，她随手拿了个水果递给对方，“妈，不用忙活了，我们吃了早饭才来的。您不知道，立轩的手艺可好了。有机会您一定要尝尝，可不比您做得差。”
简爱雅多看了沈立轩两眼。她还以为两人要一天三顿吃食堂了，正想找个机会让敏敏多带立轩回来。没想到这女婿还会煮饭。“有机会那我可得尝尝。”
郑兴国还记挂着上次没下完的棋局，已经兴致勃勃把棋盘翻出来，拉着沈立轩下棋。
“立轩，快来陪我下会棋。”
简爱雅拉着闺女到厨房泡茶，她掀开帘子看了看下棋的两人，见没人会过来，松手道：“敏敏，他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家里的家务，煮饭都是他在做。”
“你哥倒是没介绍错人。”简母欣慰道。
提到郑景辉。自从上次通了一通电话，两人再无联系。听说最近是出任务了，恐怕都不知道他妹妹已经嫁人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四人围坐一桌，沈立轩陪着郑父喝了点白酒，却不忘给郑丽敏夹菜。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喜好，夹的都是郑丽敏喜欢的。她不挑食，他做的每道菜都会夹几口，只有遇到特别喜欢的就会忍不住多吃几口，吃得眉眼弯弯。
这点或许她本人都没发现。
沈立轩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偶尔也会礼尚往来帮对方夹几筷子。
只是她每次一给沈立轩夹菜，郑父就要找他喝酒。最后她不再只给立轩夹菜，先给郑父夹一筷子，再给简母夹一筷子，最后才轮到沈立轩。
饭后，郑父和沈立轩都有些喝高了。郑丽敏不得不和简母送两人回房。
郑父和简母的房间在一楼。她先帮简母把郑父送进房间，才去扶沈立轩。
沈立轩喝多了除了面上有些微红，眼神迷离，倒是很安静。让他起身就乖乖起身，让他上楼梯也能自己上楼梯。都不需要人扶。
她将沈立轩送回房间，起身去拧毛巾来给对方擦脸。
打开门时，沈立轩正站在床对面照片墙前，低头看满墙的照片。听到动静，转头与她对视，眼神清明。
“你倒聪明，懂得装醉。”她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嗔怪道，随手将热毛巾塞给对方。
沈立轩接过，敷在脸上，舒服得长叹一口气，“我酒量很好。叔、爸他喝不过我。”
郑丽敏斜睨他一眼，转身就去翻床底的东西。她今天回来可是要把这些书搬过去的。
沈立轩还站在照片墙前，这是郑丽敏成长的记忆。记忆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4、5岁姑娘开始，上小学，上中学，最后结束于高中毕业照。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满面，热情洋溢。
他回头看了两眼蹲在床边掏东西的郑丽敏，明明照片上和面前的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他将脑中怪诞的想法甩到脑后，指着照片回头问：“这里怎么没有更早或高中毕业后的照片？”
郑丽敏瞥了一眼，“我也不知道。”
“嗯？”
郑丽敏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幸好沈立轩没听清楚。
她将床底厚厚的书籍拉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是说，照片墙肯定要放最好看的照片，之前的照片不好看就没放。之后……我也不爱拍照。”
沈立轩像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抿了抿唇，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对方从床底掏出来的是小学到高中的书籍。他记得曾听景辉说过这个妹妹可不太爱学习，“你搬这些书做什么？”
“这些书可有大用，晚点记得帮我搬回家。”
郑丽敏房间只有一床薄被。
她将要带回家的书整理好后，就洗了个手躺在床头。
她想起早上刘嘉佑说的那句话，问道：“刘老爷子他们是怎么回事？”
沈立轩坐在书桌前，肩背依旧挺得很直，他也想起早上男孩说的那句话，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告知。
原来刘老爷子竟是京大的教授，前几年局势动荡，被下放的人不少，儿子儿媳被批斗下放大西北，他一个人带着孙子在京大教书。没想到这样还会被学生举报，本来要下放牛棚，幸好还有有良心的学生上下打点，最后老爷子还能带着孙子回到岩河老家。
只是家产全被充公。
又因为早期干活累坏了身子，这几年腿脚不便也鲜少出门。
后面全靠孙子给别人帮忙赚点口粮。
“爷孙俩过得不如意。大家都怕受他们牵连，所以那房子空了那么久，一直没人敢租。”
“你倒不怕？”郑丽敏斜睨着沈立轩。
沈立轩垂眸，片刻后抬眼直视着她，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好吗？”
郑丽敏怔住，差点就要以为对方也是穿越的。只是对方眼中有七分坚定，三分犹疑。她知道，那份犹疑是沈立轩对自己的不信任。
她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会的。我们的母亲只是生了一场病，很快就会痊愈的。”她拍了拍床头的书，“你瞧，我不仅相信这个世界会变好，我还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恢复高考，无辜下放的人会得到平反。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是1975年，只要再过两年，一切都会好的。
对面的人眼睛闪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美好的未来。
沈立轩多看了她两眼。他因之前的工作得知有人已经平反回城，才敢带着她租下刘老的房子。但他也会害怕，害怕因为自己做下的错误决定连累对方。
郑丽敏的信任不知道由何而来，却是如此坚定毫不动摇。一度感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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