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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二刻,天光大亮,晨鼓响了整一百声。
季融将断雪横放于刀架,又摸了两把,然后迈腿出了房门。
正巧碰见刚交代完府内早务的颜叔,他一捏胡子,有点惊讶。
“阿融,今日看你怎这样积极!”
季融笑眯眯地喊了声早,然后立起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颜叔,我下午便归,但千万别让我爹知道,我需要你的掩护!”
言罢她足尖一点便飞上房檐,落在瓦上竟悄无声息。
颜叔一愣,猛然想起昨日老爷的吩咐,正欲喊她回来,抬头却发现季融撩起袍子,遥遥一拱手:
“回来给您带我才淘回来的兵书!平邬十八卷!”
声音不大,但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一下便听清了。
于是站在原地干咳两声,整了整衣襟,小胡须精神饱满地翘在太阳下:
“那个,季小将军今日体乏,院中便不用清扫了......”
季融出了府,在一向常来的小摊上买了两个包子。
这一屉卖空,老板打着哈欠将新揉的包子架上锅,一拿一放,热气腾腾的白雾氤氲在早市的喧闹中。
隔壁是新来的糖花铺,排了好几个扎着辫的稚童,盯着锅中膨胀变大的糖花条乐个不停。
有能掏出几个铜币的就凑一起,一人舔一口,甜的一眯眼,再依依不舍传给下一个。
这条街街头到巷尾几乎贯了东西,茶坊布肆、当铺驿站遍布其中,好不热闹。
来往间挑着两筐蔬菜的与谁都能唠几句,也不看顾着后面,不怕谁给他菜叶偷了去。
拉牛的老翁带着斗笠,自拂水桥上悠然而过,桥下是几个浣衣的姑娘,哼着听不懂的调。
她听一旁的人碎碎叨叨,说酒楼的招牌被风卷了边,贴在墙头下不来,小二一日拿着杆子要够八次;
隔着的俩肉摊斤数又秤不到一起,但老板一胖一瘦,谁打得过谁谁算数;
或者谁和谁夫妻俩又闹了别扭,谁家的孩子又不是谁的种......
季融吃完包子浑然不觉,仍盯着热气看,看得她眼眶被熏得发红,酸涩地闭不上。
老板见状一摇头,挥手赶她,叫她去做自己的事,莫要浪费天光。
她恍然惊醒,想摸一摸断雪,方想起入宫不得提械。
宫道幽深,云骑将军的腰牌畅通无阻,一路只能见到低垂拱手的头颅。
到崇政殿外,朝臣陆续下朝出来,紫绯青绿,乌压一片。
季融脚下一转,正欲前往垂拱殿拜见,却被一人叫住。
“季将军?”
来人紫衣鹤纹,圆领窄袖,国字脸上细纹遍布,浓眉深目,神情肃整。
乌纱幞头侧旁双翅垂弯,两手执着象牙笏,尽管下了朝却还是端正地搭放在腰前。
走来的步伐恪礼而严谨,每一块方砖都踏落在正中心。
他走近见果真是季融,松了口气,身躯却还是绷紧着,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疲累。
“右相大人。”
季融抬手一礼,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
陈伯丰一点头,“许久不见季将军,一切可好?”
言罢打量了她一会,没有波动的脸上展露了一点笑意:
“可是长胖了些?比我上次见你要壮了。”
季融僵住,险些额角滴汗,可还是心中一软。
眼前人是哥哥昔日的恩师,她无法冷面以对。
“近日疏于操练......但一切都好,多谢大人挂念。”
陈伯丰看着那相似至极,但更秀气艳丽的面容,喉头一动,略浑浊的眼珠黯了些许。
“也不要太瘦了,吃胖一点好......”
话罢他默了片刻,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身子转了过去。
“...老了,总爱伤春悲秋。你去忙你的便是,莫要耽误了行程。”
季融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无法分出心神劝解。
这世间人不都是各活各的,又何必要增添两份悲伤?
行至垂拱殿,通报后宫侍说陛下不在,她问去了哪里,那人却支支吾吾,像是对他的行踪毫不知情。
季融只好在附近宫室园亭走了一圈,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塘边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阿融吗。”
她正欲抬脚靠近,懒懒的嗓音便遥遥传来。
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将华服广袖掀到腕上,细致修剪着一盆吊兰。
季融顿了片刻,半跪行礼:
“季融参见陛下。”
他叹了口气,语气幽幽。
“半年不见,你我竟生疏至此。是我太久未唤你入宫之过......”
话毕转身,他被眼光刺得一眯眼,长眸半阖,浅浅打了个呵欠:
“......白日身懒,我又困了。”
他浓目深眉,瞳色依稀泛着浅绿的光。
暗金长袍,九龙纹章,在黝黑的土里被拖来拖去。
季融也叹了口气,起身将散落在一旁的纸页捡起,整齐地叠在一处。
“陛下出行应带上三两侍从,或者知会黄内监一声,也免得他人记挂。”
“谁会是记挂我的人呢?”
年庭兰沾着墨迹的手指好奇地点了点季融束发的金冠,又眷恋地捏她的耳环,饱含遗憾:
“除了阿融你,还有何人会记挂我呢。”
季融面容平静,“百姓记挂,群臣记挂,天下记挂。念着陛下的人数不清,臣只是其一罢了。”
年庭兰不说话了,坐在山石上继续剪着花枝。
季融收完,低头看向纸上崭新的墨痕。
“...心绪似重锦,强起倚楼,欲觅新凉又早秋......”
她有些困惑,“如今正是春日,陛下何故写秋?”
“年年岁岁萧索,春秋有何不同?不过秋里相聚,人别于春......”
他神色空茫,有些神往,“秋日的叶子很好睡,我很喜欢。”
季融无语凝噎,方想起正事。
“昨日崔致告知我,说陛下安排我参加三月铨选,此事为真?”
“真。”年庭兰颔首,“本想当面告知你,但昨日想起,若不说便忘了。你不在朝上,我只好告诉他转达。”
“陛下剥了十六卫的参选,冯邺没有异议?”
“有异议也无法。那帮人结党营私惯了,我没法大动干戈,只好从别处下手。”
他有些厌倦地歪着头。
“冯邺左右卫府前些日有一长史,被查出一私宅,堆积白银数千两,来源不明。此人乃前年武官铨选时冯邺一口定下的,牵连的众人也多为十六卫中人,如今出了事,由不得被斥责。”
季融皱眉,“银两定不全是那长史的。冯邺会一口咬定下属私相授受,而他对此事毫不知情。他们中饱私囊多年,这样的私宅不知还有多少。”
年庭兰疲累地摸了摸枝叶,最终把手指按在粗糙纤细的茎干,纹路在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压出几道红痕。
“阿融,我知你不愿。但近来我屡屡梦里惊醒,觉出风中暗流的涌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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