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谦离开后，戳都戳了的姜穗岁侧头瞥向宋执。
“你不怕他秋后算账？”
“……”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她的声音，宋执倒有点心情澎湃，愣了下才应声。
“他能怎么算？不是代完今天的课就结束了？”
“是，但……”
姜穗岁想说以她现在对陆云谦的了解，她有点担心他会找老师告黑状。
不过转念想到宋执私下找辅导员聊过的事，她不禁酸溜溜地开口：“算了，就是真要算账，你应该也不怕。反正你都找过辅导员了……”
宋执长眉微挑，紧接着唇角也跟着挑了挑。
原来这几天，她一直都有在留意自己。
“宋执。”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姜穗岁干脆直球发问：“你想转哪……”
话说一半，她余光瞟见陆云谦朝他们这边看来。
不想再引发不必要的摩擦，她便噤了声，把话留到下课。
可谁知下了课，他俩还是被打断了。
于楼给宋执打来电话，说他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家里通话说漏了嘴。
他爸妈得知他已经下定决心转去种科，大晚上开着车从老家找来学校了。
“你能过来帮帮我吗……我怎么劝他们都不走，非要我带他们去找我辅导员……”
十分钟后。
姜穗岁跟着宋执一起找到了于楼和他的父母。
但这次见面，她却差点儿没认出他们。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你辅导员，我要把你的申请表给要回来！”
“不省心！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我和你妈还能害你吗？学个兽医多好啊，我都已经跟村长打过招呼了，人家说，你以后实习就业，人家都能帮你一把！”
“爸没什么本事，能给你在城里铺的路就这么一条，你为什么非要放弃它，去走一条死路呢？”
情绪激动的于父于母连似的炮轰于楼和农学，全然不见第一次见面的亲切和蔼，令姜穗岁感觉有些心口发堵。
这要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兴许现在冲上去跟他们唇枪舌战了。
身边连续出现两个要离开种科的人，姜穗岁其实已经憋了一肚子要为农学正名的话想说。
“叔叔，阿姨。”
毕竟是曾经照顾过自己的长辈，所以她很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轻轻柔柔地开口。
许是气势太弱，于楼父母还以为她要劝他们别着急生气。
“小姜，你别劝我了，这事我是真没法平心静气……于楼他现在长大了，都学会先斩后奏了！这要是别的事，我和你叔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换专业这事，关系到他以后的前途啊！”
姜穗岁点点头：“我知道叔叔阿姨是为了于楼好，但我想说的是，于楼真的很喜欢学农，而且他的理想是学成之后，回村帮助大家把地种得更好，这比单纯一个人把日子过好更有意义不是吗？”
“……”
这才明白她要劝的是什么，于楼父母当场愣住。
几秒后，于楼父亲先一步回神。
“小姜，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们才不支持他。我和他妈妈在村里呆了一辈子，我们不想他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何况于楼他比我们聪明，他考上了大学，他本来就应该去城市里过更好的生活才对。”
“小姜，你是城里孩子，偶尔去一次农村，可能会觉得农村没什么不好，可真要你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当一个农民，你会愿意吗？”
“我不愿意。”姜穗岁的回答掷地有声，“因为学农本来就不是为了当一名农民。”
“叔叔阿姨，我这话不是歧视农民，我只是要说明，大学开设农学学科不是为了给国家培养农民，而是为了培养推动全国农业发展的技术型人才。”
“于楼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他是想用知识帮大家种地，不是亲自扛着锄头帮大家下地干活。”
钻进牛角尖的人，向来听不进别人的话。
于楼父母就是如此，所以任凭姜穗岁努力劝说，他们还是死死抓着于楼，一副非要他撕掉申请表的决绝表情。
“叔叔阿姨……”
“小姜，刚才的话阿姨就当是你和于楼关系好，站在他那边帮他说话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别说了，好吗？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
一开口就被打断，姜穗岁听得出于楼母亲的烦躁，于是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她只好摆清外人的身份，退到一边闭上嘴。
自己热爱的学科在别人眼里如此不堪，姜穗岁替它委屈，心里酸，鼻子也酸。
于楼就在她对面，映着灯光好像看到了她眼底的水光。
心中的愧疚像火星子，一下点燃通往勇气的引线。
他用力挣脱父母的手，音量拔高盖过他们：“别再闹了！穗岁说得就是我想说的，你们不要再歧视农学行不行！”
“而且，你们之所以觉得农民不好，那是你们缺乏对自己职业的自信！”
其实于楼这句话的本意，是想说他从来没有觉得父母是农民而丢人，但情急之下开口，话却说成了指责父母自卑。
从没被儿子如此顶撞，于楼父母的火气蹭一下就冲到至高点。
于楼母亲气得词穷，红着双眼拍打儿子的肩膀和胸膛，那响脆的声音，听着就疼。
姜穗岁和宋执互看一眼，正要上前劝架时，于楼父亲那么高大的身材竟突然踉跄两步，一头栽倒地上。
*
距离南川农大最近的医院里，走廊灯火通明，无限放大了手术室外三人的表情。
几乎跟于楼一样内疚的姜穗岁，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她用尽了所有控制力，才没能让它夺眶而出。
宋执坐在两人中间，修长手指在自己膝盖上敲了好久，最终才拿定主意，移到左右两边的人的膝盖上轻拍了两下。
“叔叔的病跟你们没关系，别太自责。”
姜穗岁抿唇不语，于楼却一个没忍住，转身抱住宋执哭起来。
“刚才把我吓死了！我差点以为我把我爸给气死了！”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爸为什么要瞒着我啊，他应该早告诉我的！要是早告诉我……”
宋执一脸又同情又想死的表情被他搂着，直到肩膀感觉到泪水的潮湿，这才受不了将他从自己身上扒开。
“早告诉你，你要怎么样？不上学回家帮他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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