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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晚,贝伽盈顾不得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呼唤,猫着腰迅速溜出了大殿,可等她跑出好一段,才恍恍惚惚地停下来。
心里装着事,她只觉混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牵挂的人离她很远,可若是跃上黎阳宫最高的那颗松木往东方远眺,那个人也就在目之所及之处,又好似很近。
似近非远的距离,却是那么难以跨越。
贝伽盈还是回了库房,她从书柜抽屉最底下翻出一卷牛皮轴,就着油烛灯展开来。
此牛皮轴也是她奉贝宗山之命整理库房时发现的好宝贝,许是在两山尚未闹翻时候的老物件,此上一笔一划勾勒得仔细,从山川河流到关要卡口均有标注。
娟秀的字迹似是女子所书,虽是不知是十几年前还是几十年前的旧图,其上与防御布置相关的信息早已失效,但难因短瞬时光流转而更改的山位、河道和殿宇,仍能给她提供极大的参考价值。
黎阳和沂水,从二十年前开始,再不相往来。
其中秘要,鲜有人知。
只是因两派掌门态度强硬,门下弟子愈发敌对,久而久之即便在山外两派相遇,也是剑拔弩张,关系紧张。
以雪河为堑,黎阳在西,沂水居东,以往两山关系尚好时,还曾修建了连接两山的天通索道,然而此时早已被从中斩断。
为防两山弟子私下往来,除了派弟子轮值把守住唯一的入山关口,两派掌门倒是难得地默契一致,以雪河中轴为界,各自支起了无形无实的防御屏障。
以人之力量,除非能上跃云端,下遁地底,否则想要突破二掌门的双重屏障,简直是痴人说梦。
贝伽盈盯着牛皮轴,来回琢磨,手指抚过蜿蜒流淌于两山之间的雪河,正头疼间,指尖却感受到奇特的触感。
沙沙的,粗糙的。
指腹轻轻摩擦,细沙般的碎屑就散落下来,有点像是什么糕点压实后的陈年旧渍。
她搓了又搓,将这旧渍完全清除开来,露出牛皮轴前任主人曾经留下的刻痕。
横亘于雪河两岸的一条通道显露出来。
蕴含着劲力的线条,一头连接此岸,一头连接彼岸。
难道,雪河可通两山?
但是两派掌门设置的双重屏障遮挡下,想要渡河谈何容易?莫不是又是一条早已作废的信息?
贝伽盈此时才理解自家老爹为何常常看着她捋胡叹气,到了此时,明明灵感就在门边,她却不知如何打开这扇神奇大门。
真恨自己这生锈的小脑瓜!
她握着粉拳,毫不留情地给自己脑门来上一捶,好似如此能将脑袋里凝固了的浆糊敲开而来。
不知是这朴实的方法奏了效,还是她的诚心上天可鉴,倒真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凭空般出现在她脑瓜里。
“可是,这方法会不会太离谱?”贝伽盈咬着下唇,内心纠结。
可有句话说得好,勇敢者方能心想事成。
贝伽盈不过片刻犹豫,天生行动派的她蹭地跳将起来,往贝宗山的私库里一钻,开始倒腾起来。
——
风风火火地锁了门,贝伽盈赶到雪河边上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极度兴奋让她全无睡意。
幸而今夜月朗星稀,连带着雪河河面上都似披上了一层银衣,无需明珠也能看清前路。
贝伽盈将裹了数层的油纸包紧紧塞进衣襟,又将宽大的袖口和脚口束拢起来。
她含上贝宗山私库里搜刮出来的避水珠,一鼓作气就趟进了河里。
初秋天气尚暖,可真真下了水,却还是从外至里涌上了触及骨缝的冷意。
这冷意一激,贝伽盈体内的功法自动运转起来,从丹田处生出的丝丝暖意勉强帮她抵御着雪河之寒。
口里含着避水珠,贝伽盈无需担忧水下窒息之险,一口气向前。
快游至雪河中央时果然见着了那若隐若现的双重屏障。
她果断转了方向,直接向河底而去。
只是愈潜愈深,她心里也愈发打起鼓来。
雪河虽宽,但也不至于无人可越,漫山遍野的桎梏和屏障,二掌门又怎会独独忽略此处?
可贝伽盈无处选择,便是只有这一条路尚未可知,她便得来趟上一趟。
潜至深处,贝伽盈按压住因寒冷和水压翻涌的内息,一双阳极瞳泛起点星光芒,万物显形。
那原本如水波般薄透却蕴含着力量的屏障果然变得黯淡了不少。
此路可通!
只是不待她心喜,环绕着周身的水越往深处越发冰冷,真不负雪河之名。
她强忍着沁入骨髓的寒意,还是闷着头往前。
体内的功法环着周天疯狂地运转,贝伽盈咬着牙,从未如此翻滚的内息让她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心中却无一丝退意。
河深茫茫,好似是到了最深处。
她已无力调出阳极瞳,整身陷入到底的漆黑里,指引她的只有心中的方向。
越过雪河中线的那一刻,冰冷扩散至全身,贝伽盈如坠冰窟,功法被逼的全面停止。
漆黑无人的雪河底,骤然闯入的她失去了唯一庇护,只能被无情地同化,成为这黑暗的一角。
——
气转周天,寒通而滋。
凌子翊默念,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幽幽寒池水,缭绕冷雾凝滞半空,他赤身盘坐之中,眼眸紧闭,浓浓墨睫上蒙着一层浅浅冷霜。
明明寒池冰冷,可他坐浴其中,却好似无半点不适,反而随着功法运转,唇上浅淡的血色愈发红润起来。
“小凌子,小凌子。”
秦洛推开门,不过一个刚刚够他露出脑袋的缝隙,寒池之冷便毫不留情地扑面袭来,他搓着手赶忙唤道。
“别练了,我刚酿了坛好酒,赶紧随我去品品。”
凌子翊背对着他,缓缓睁开眼。
眼睫带霜,一双蓝眸不带丝毫情绪。
听到秦洛堵在门口絮絮催促,他眸底的冰蓝渐渐褪去,唇角轻扬。
池水搅动,衣袂飘扬。
不过一瞬,凌子翊轻巧踏出寒池,身上衣物俱全,恰好遮掩住优美分明的肌肉线条。
秦洛一个晃神,他已至眼前,骨节纤长的手指正系弄着腰间最后一根衣带。
若不是从寒池携带的冷意还未散全,旁人乍一看真分辨不出上一刻他尚浴在池中。
秦洛咂舌:“小凌子,别的不说,你这寒池从小泡到大,耍这无用花架子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也不知以后会是哪家小姑娘被你这招唬弄了去。”
“师叔,你嘴贫的功夫不也日益见长。”凌子翊面不改色,淡淡道。
“啧。这是你对师叔的态度吗?”秦洛故作生气斥道,可对凌子翊却无半点威慑力。
且不说凌子翊就是个看起来冷心冷清、不苟言笑的样子,单就秦洛惯爱说笑厚脸皮的性子,也难以在熟悉亲近之人面前有什么威慑之力。
见他无动于衷,秦洛习惯地耸了耸肩,他好脾气地搂上凌子翊的肩膀:“罢罢罢,是我想岔了。这世上也就我受得了你这冷性子,要不要考虑下半辈子到师叔的梅林过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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