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会死的。”
长夜中一盏孤灯独立桌台，两人对坐，空酒坛子七倒八歪地到处都是。
陆小凤仰头狂饮，眼眶通红，密长的睫毛发颤，恨声道：“哪怕是昆仑山上西王母的长生药，我也能给小叶求回来。”
花满楼始终不曾开口，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比喝水的速度还快。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想要灌醉自己，也从未有一刻如此喜欢喝酒，觉得酒是一样好东西。
小叶已经睡下了，最近一入夜，她总是困得特别快。
她并没有在意，只以为这是“命不久矣”的前兆，不过令人着恼地是这无休无止的梦境。
“你想死吗？”
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隐隐含威的声音忽地响起，音浪如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向人周身碾去。
小叶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玉立长身，淡然道：“不想又如何，想又如何，这难道还由得了我吗？”
“当然。我一直说过，你的命运非比寻常，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这声音中似乎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叫人不知不觉间心生认同。
可惜它遇上的是黎叶。
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个陌生的话题了。
如果她有记忆算起，从翠屏峰上受掌拔金针、夜遇青衣人，与薛笑人决斗，再到昨日旧伤复发，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又一遭了，甚至日后真去面见阎王爷，怕都不算是位生客。
“那看来你说错了，我直至今日，尚一事无成，未来三个月内也不大有可能一蹴而就。所以你说的宏图伟业，着实与我无关。”小叶说道。
“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老样子，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那声音似乎对她异常熟悉，听罢小叶的回答，霎时切换了语调，撤去虚张声势的伪装，懒洋洋地无奈道。
“那你现在见到啦。”小叶耸耸肩道。
“不过说真的，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害怕死吗？想一想，你的家人朋友那么爱护心疼你，你要是不在世上，他们要怎么办？”
小叶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人不能不活，也就不能不死。死亡并非我的选择，而是我既定的结局。他们注定了要伤心，我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他们瞧出我的害怕，让他们觉得我的死与他们有关。”
“你怎么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呢！”
那声音像是急了，语速变得飞快：“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保你不死，明白吗？！”
小叶嗯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这次长吁一口气地换成了神秘声音。
这一声中包含了太多心酸，颇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味。
“很简单。”
它的声线抖动着，似乎是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只要你答应接受我的辅助，将来接任峨眉掌门，光大峨眉派，将其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哦。”小叶回答地利落，“做不到。”
“什么？！”
忽然拔高的尖锐音调差点刺破她的耳膜。
“你连死都愿意，居然不愿意成就这番霸业？”
“不愿意。”
小叶淡淡道：“你辅助我？不如说是控制我罢。让我接受别人的控制，比杀了我还难受。我虽然不知道你存在于哪里，但我知道你一定很了解我，所以没必要对我做出这样的选择表现得很惊讶。”
那声音果然沉默了半晌，再出声时，冷静得仿佛什么都没用发生过。
“可是你已经被人控制过了。不记得了吗，翠屏山，王歧姑。最后的结果如何？你还不是舍不得杀她。”
“是你害得我？”小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呵。”
小叶很少像这样毫不留情地发出冷厉的嘲笑，沉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辅佐”？我不听话，你就要教训我？”
“这都是为了你好，是你自己冥顽不灵，自讨苦吃。”
“那就继续放任我自讨苦吃吧。”小叶很爽快地说道。
“你！”
九年了，它还是会被她气到语塞，真的搞不懂，这种比牛还要倔强的犟种，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难道是那些人天生喜欢找罪受？
不过话说回来，它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当初真是瞎了眼，只她图天赋异禀，馋她心纯志坚，彻底忽略了这样的人物也难以受人驱策的特性。
黎叶不能死，至少在峨眉成为天下第一派之前，她不能死，否则自己的任务也就彻底失败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
声音再度响起，像是彻底没了脾气，甚至带着丝丝恳求，说道：“我知道能保你性命的法子，还能让你救回楚留香，一举两得，你真的不想听一听吗？”
“想听啊。”小叶答得很快，下一句话也接得飞快，“但是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楚留香有性命之忧！”它急切说道：“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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