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个空壳子，是假的，我看你是叫她糊弄了。”卫明熹摆出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她的语气让易母气个不轻，竟还生出几分急智来，“这可是最新款，我还没用熟练，
你不是吹牛说你见过吗？有本事你来弄。”
哼，但凡这丫头碰上一下儿，那东西就是她弄坏的，易母在心里暗自得意。
到时候若是赔不起，卫晓燕就更好拿捏了，她也不用再过于顾忌她那泼皮般的亲家母了。
卫明熹神色慌了一下，梗着脖子上前，视线绕着收录机前前后后的打量，颇有些束手束脚。
“你放啊，别不是你不会吧？”易母还激她呢，生怕她不上套。
卫明熹心下好笑，面上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上手就是一通胡乱摆弄——
一道字正腔圆的广播女声悠扬传出。
易母愣了一下，紧接着挑了挑眉，“还真让你误打误撞的放出来了，怎么样，这下没话说了吧？
这人与人之间差距大着呢，就你们这些乡下泥腿子——”
“等等！”卫明熹做了一个交警指挥停车的手势，“我先帮您关上，别浪费了，
大娘你刚才要说什么？？？我没听清啊！！！”
易母话说了一半被她一惊一乍的打断噎了回去，看她的眼神更不好了，这死丫头那么大声干什么，当谁耳背呐？
“我说你们就是一群乡下泥腿子！我们可是干部家庭，
能嫁进门享几天清福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别想能没皮没脸的赖一辈子！”
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哼，跟她比气势比嗓门，她个毛丫头还嫩着呢！
“哪儿能呢大娘，”卫明熹挂上一个讪笑，
“我也是帮你们劝我老姑呢，常言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嘛。
听说您家新媳妇儿是革委会副主任的千金呐？
要我说，以您儿子的一表人才，还找个副主任的千金，正主任家没闺女呀？”
卫明熹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她虽然是一副客气讨好的嘴脸，语气却是酸溜溜的，言下之意对“副”主任这个职位还有些看不上。
易母果然被刺激了，“你瞎咧咧啥呢？我们佳丽说了，那主任就是个空架子，要不了几天就得乖乖给我亲家腾位置！”
“真的假的，我就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副主任什么的，也就是说着好听。”
“你懂个屁！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亲家能耐大着呢！”
说完后她又觉得和个小丫头争论这些有点掉价，
“你在这歪缠也没用，还是劝劝卫晓燕让她赶紧和我们忠民去打离婚证，大家还体面些。”
“那您亲家还真是厉害，”卫明熹象征性的恭维一句，然后顺着她的话头，
“可是我老姑毕竟给您家生了一对双胞胎……
您不能只认革委会主任千金给您生的大孙子，就不要两个小的了吧？”
“你都知道了？”易母目光惊疑的打量着从厨房忙活完出来的卫晓燕，片刻后又恢复神气，
“你知道也无妨，不怕明告诉你，佳丽那儿子就是我们忠民的种！
不过你也别想打什么主意，出了这个门，这话我是不认的。”
她脸上挂着小人得志的笑，反正佳丽前头那男人已经死了，闹开了也是个死无对证，卫晓燕要是想凭这点拿捏他们易家，那可是太天真了。
卫晓燕湿着手在围裙上反复蹭了几下，眼睛里有挣扎，但更多的是灰心与苦涩。
她想制止卫明熹继续说下去自取其辱，卫明熹却撇开她的手，
“哎，我可以帮您劝她尽早离婚，问题您家做的也太过了些，
我老姑嫁到您家这两年上孝公婆、下育子女，可有一桩不好？
您儿子何必去找了小混混纠缠她又来个倒打一耙呢？
我老姑毕竟是他易忠民的原配妻子，是他两个孩子的亲妈，这事儿您得给我们个说法，再不济也得给点补偿吧？”
易母听她这意思是松口了，心下得意，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语气更是轻慢，
“哼，她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敢不尽心，听话懂事任劳任怨那是应该的，
说到底她这一辈子也就只会围着锅边儿转了，哪比得上佳丽对我们忠民事业上的助益？
还好意思埋怨我儿子，要不是她死缠着，我们又何必费那个力气，
现在知道厉害了？那就老老实实滚回你们村里，要不然……咱们继续走着瞧！”
她笑的一脸恶毒，卫晓燕头埋的更低了，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几声啜泣。
卫明熹左手抚着她的后背，面上带了几分害怕，
“念着她孝顺您的情分，您家可千万手下留情呀，
这样吧，我们今天就收拾东西把屋子腾出来回村里，
我会好好劝她的，还有她妈您是知道的，得给她们把这利害关系说清了呀，要不她来找您闹还给您添麻烦不是？
您放心，最多两三天，一定劝着她打了这离婚证！”
卫明熹脸上真诚无比，嘴上信誓旦旦。
“你倒比她知趣，”易母心下十分满意，面上还是一副挑剔的神情，
“收拾东西可以，可得仔细着点儿，千万别拿错了。”
说完调转屁股去了厨房，也不计较辛苦了，将熬好的米糊盛出来张罗着给她大孙子喂饭。
“明熹，你……”卫晓燕语气有些迟疑，她觉得卫明熹今天格外反常。
虽说对上阴险狠辣的易家她自己也只能任人摆布，但明熹平日可不是这么个好说话的性子呀。
“老姑，你先收拾东西，有话咱们回去说。”卫明熹拉开收录机下面的柜子翻找着什么。
卫晓燕晃了晃头，罢了，她还是个孩子呢，一时被唬住也是正常的。
她转过身去收拾几件衣物，没再留意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
*
回到下林村已经是半下午了，卫晓燕将包袱紧紧搂在怀里埋头进了娘家院门。
卫明熹紧跟其后，到了堂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大半天水米未进，她现在是又饿又渴。
周三三听见动静从东屋出来，奇怪的打量她，顺手给她倒了杯温水。
“你干啥去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啊？”卫明熹疑惑的抬头，
顺着她的目光，周三三这才注意到掀开的门帘缝里露出卫晓燕的半张脸。
……
“卫晓燕！
老娘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窝囊的！
人家欺负了你，你没能耐弄不过他们我也认了，你腿也让人打断了吗？
不知道回家告诉家里？我生的也不是个哑巴，你长这张嘴只会出气儿吗？”
周三三脸色铁青，细长的丹凤眼都瞪圆了，喷射着唾沫星子手指一个劲儿往卫晓燕头上戳。
卫晓燕躲无可躲，也不敢躲，瑟缩着身子泪痕挂在脸上，“我是怕……”
“你是怕气我不死吧，”
见到她这副样子周三三更来气了，转身就去拿墙上的笤帚疙瘩。
卫米库窝在炕上午睡，被堂屋的动静惊醒趿着鞋下地察看，刚掀开帘子，就被周三三的笤帚招呼上身，
“你惯出来的好姑娘！”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卫米库也发现了站在屋角掩面哭泣的女儿，他心疼的将她拽到身后，难得硬气了一回，
“你吓唬孩子干啥，晓燕不是你亲生的啊，再说了因为啥事儿啊，”
“哼，老娘把她生的如花似玉，还念了一肚子学问，是你们老卫家根儿不好，这窝囊劲儿就是随你！”
周三三：好的地方都随我，但凡有个不好全赖你家基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卫明熹竹筒倒豆子般刚把事情交代完气都还没喘匀，屋内已经上演了全武行。
她艰难的站起身去拉周三三，被气头上的周三三一把震开，待看清是她后，又将人捞了回来。
“诶，老奶你别急呀，这事儿能解决。”
“你能给我把她从狼窝里拽回来我就烧高香了，剩下的事儿你别掺和，我自会料理。
那狐狸精前头的男人不是因公死的吗，我现在就去打听，人死了家里总归还有父母亲戚吧，
我就不信他们儿子被人戴绿帽子又白给别人养孩子，他们能咽的下这口气。
还有那狗屁副主任，就没有比他官儿大的？没有和他不对付的？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敢欺负我周三三的姑娘，我豁出去也要和他们这群黑心烂肚肠的鱼死网破！”
到底是她老奶呀，卫明熹星星眼，人家再泼再混，手腕还是精准老练的。
明面儿上看起来是刚不过，借力打力，以暴制暴，借刀“杀”人什么的难道不香吗。
“不用那么麻烦，证据我已经留好了，”卫明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带，卫晓燕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那老虔婆把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我录的也是明明白白，”
她录音笔一直放在口袋里开着，后来干脆就握在了手里，万一那台收录机出了岔子没录上，还可以外放录音笔转录。
“咱们多录几份，先要挟他们要回孩子，还得给我老姑补偿，
后续嘛……”卫明熹低下头笑的十分无害。
周三三一把扳过她的肩膀，眼神里简直能沁出蜜来，
“我早就说过，你没托生在我肚子里那真是老天瞎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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