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鸢葱白指尖按着医书,声音极轻:“石阴毒病发到身亡,拢共只需一周,初时身上骤生青紫斑点,次渐嗜睡,后昏迷。”
“如今温浔身上已有青紫斑点,他只会是刚刚病发,可谁会在害了谢庄主后,又专程去害他一个小厮?”
淮鸢神色有几分慌乱,目光飘动:“只会是他自己下的毒。”
“可他为何要给自己下毒?”晏屿青不解。
淮鸢眼睛紧紧盯着某个方向,急声道:“快了,这几日麻烦王爷一定要盯紧他,一切就要水落石出了。”
言罢,她缓了神色,看向晏屿青,道:“少庄主对苗域熟稔,不知王爷可否让他帮忙引路?”
父亲在手札中记载,苗疆特有的几株珍草现今世面医书仍是空缺,苗域秘方无数,听闻一方可解毒清心,淮鸢若是要编撰完整医书,是一定要去一趟苗疆的。
晏屿青颔首:“好,我会问他。”
晏屿青办事极快,第二日傍晚,谢昭安来了她院中,那时淮鸢正巧同云泷在烤红薯。
见他来了,云泷递了个个头极大的红薯过去:“少庄主来一个吧。”
她对谢昭安的印象很好,性子和善有礼,虽之前与淮鸢有些误会,后来也解开了,因而此刻见了他倒是开心的。
谢昭安浅浅笑着接过,刚烤好的红薯滚烫,他拿在手上却是平稳,道:“多谢云姑娘。”
他看向蹲在燃灰堆旁,头都不抬的淮鸢,眯了眼道:“淮大夫想去苗疆?”
淮鸢手一滞,偏头看来,眼中清明一丝感情也无,谢昭安指尖微顿,随即很快释然,笑道:“我可以带你去。”
云泷不曾听过此事,吓了一跳:“苗疆不是将有大乱吗?”
谢昭安笑:“小苗王与我相熟,此事不难。”
淮鸢起身,郑重道:“多谢少庄主。”
能在此多事之秋帮她这个忙,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将此恩记存于心。
谢昭安静静笑着看她道谢,朝云泷点头示意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一句话也没多说。
淮鸢反倒有些不习惯。
云泷哼了一声,道:“淮鸢,你要去苗疆的事怎么没有和我说?”
若不是今日谢昭安过来,她还不知道这件事,难不成淮鸢打算临走前才通知她吗?
淮鸢自知理亏,讨好地笑笑:“云泷吃个红薯吧。”
云泷倒也不是真的责怪她,她哪里会不知道,就是因为苗疆不太平,她才不让她跟着去,可若是作为朋友,却是外人先知道了,她心里总是不畅快的。
一阵沉默后,云泷执拗道:“我要和你去。”
“不可以。”淮鸢回得很快,她牵起云泷的手,“此行与其他地方不同,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你没有。”
云泷冷声道:“怎么没有?多个人多份力,淮鸢,你有把我当做朋友吗?这世上哪有眼睁睁看着朋友深入虎穴束手旁观的道理?”
淮鸢站在她对面,白了脸色,寻不到话来劝她,只反复说着:“你不可以去。”
云泷倔脾气也被激起,说:“我一个人走南闯北,什么危险没有遇到过,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来没有在遇到前,就不得不退缩的危险。”
淮鸢被一番话轰得脑袋发懵,愣了许久。
看着女子失落的眼神,她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慌了神。
好在云泷虽被气得不轻,还是先松了口,道:“所以我要跟你去,你不能拒绝。”
淮鸢:“……”
罢了,她无奈地看着面前冒着孩子气的女子,到时候麻烦晏屿青多照看就是了。
次日一早,晏屿青差人来道,温浔已经暗中下山,他已让谢昭安跟着去了。
同他们预测的一样,他已中毒,定是会去寻解药的。谢昭安跟去,一是求个万无一失,二来,毕竟是他们水月山庄内部的事,他人不好插手。
淮鸢理好衣服,急急跟着晏屿青一同阔步走去温浔屋内,只要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只是温浔住的地方简朴,狭小地一眼望得见头,淮鸢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他的生活简单到有些单调,除了生活必须的用具,再多的一样也没有,甚至不需要仔细查看,少有的几样物件摆在明面。
“他平日都做些什么呢?”淮鸢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紫漆檀木椅上,实在想象不出,那样一个平淡的少年,每日除了服侍谢鸣龙,还剩下什么?
晏屿青沉默中,轻敲床头一处略显空荡的凸出,修长指尖轻转,一块不大不小的木盒自床头脱落。
他看见里头物件,肉眼可见地一滞,来不及出口阻拦,淮鸢已经阔步走来。
空荡的木盒内,只放着一件亵裤,零星几点血色。
正在此时,外头闹哄哄的,谢昭安已将温浔带回来了。
二人对视半晌,晏屿青面不改色盖上木盒,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温浔自出生,便从未见过父亲。
甚至他也不能唤母亲作母亲。
年幼的母亲,独身拉扯他长大,对外只说他是她的弟弟。
直到十五岁,一根白绳结束了她可怜可笑的一生,在桌前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写着她与一位举世无双大英雄短暂仓促的一段爱情,后来便有了他。
被欺辱,被驱逐,这是她后半生的色彩。
后来生下了温浔,初时她是欣喜的,可是渐渐的,她又不那么欣喜了。
他生得不像那位大英雄,谁会相信他是他的血脉?
柴米油盐困住了她,那份真挚盲目的爱恋日渐消亡,再无法支撑她度过漫漫看不见希望的长日。
温浔怀揣着那封带血信笺,一路寻到了水月山庄,如愿见到了父亲,只是作为他的贴身小厮。
他是想亲口问问父亲,他还记得在岭南有个女子在等他吗。
可是当父亲将冰冷的手伸入他的衣袍中时,他又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母亲的期望,只是镜花水月。
年少的他在深夜坐在那棵榕树下,仰头望着璀璨星空,想到母亲挂在梁上,瞪着那双狰狞的眼眸,直直望着他的模样,又想到少庄主高傲懒怠的模样。
他收回探崖半寸的脚掌,转身下了山。
母亲曾经说过,镇上有个自西域来的商人与她熟稔,他那里什么都有。
那人见了信笺,什么也没说,拿了瓶白瓷瓶递给他,里头是什么,其实温浔并不太清楚,只有一点他明白,是能让他解脱的东西。
他也曾经犹豫过,于是将毒下在了自己身上,若是他再也不碰自己,那中毒的只会是他。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的,折磨凌辱。
于是后来,他也不再服解药。
如此一切结束,对他也是好事。
温浔跪趴在地上,一句辩解的话也没说,乌发束起,耳后青紫明晃晃露在外头。
谢昭安坐在他面前,面上一丝神色也没有,目光极淡掠过他身边同样跪倒的商人,以及放在旁侧的木盒。
淮鸢开了解药方子,便同众人一齐退了出来。
这是丑事,极大的丑事。
他们再留在里头,便是不妥了。
成珺目光涣散,怔怔得回不了神。
记忆中的谢庄主,一定不是今日他方知的模样。
谢庄主总是笑得温和,在父亲暴怒教训他的时候,他会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他搞不清楚,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人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面呢?
云泷对谢鸣龙没有感情,她只同情温浔悲惨又与她相似的身世,若不是碍于谢昭安,她恨不得给温浔一个拥抱,然后告诉他,没有什么比得上好好活下去,复仇,怨恨,都比不上。
淮鸢想到那天那块米饼,暗了神色。
早知她便多买几块了。
不多晌,谢昭安走出来,见到他们还在外头,甚至温和地笑了笑:“成珺,麻烦你帮我招待下。”
他看向淮鸢,阔步走过来,目光执拗:“淮大夫,我有事想问你。”
几人纷纷看向她,淮鸢不忍心在此时拂袖而去,她是心疼他的。
“好。”
还是在那棵榕树下。
谢昭安替她掸去碎草,率先坐在树下。
淮鸢只是略微迟疑一瞬,在他身侧坐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谢昭安美丽眸子直直望着她,似是自嘲,未等淮鸢说话,他又道:“不用可怜,我早就知道了,我的束手旁观也是罪责。”
淮鸢错愕抬眸看去,漂亮的桃花眼似纯真小鹿,湿润怜惜。
谢昭安移开目光,无奈开口:“你别那样看着我。”
他叹了口气,道:“只是我不知道,温浔是他的孩子。”
淮鸢似是猜到了什么,迟疑道:“十几年前,李夫人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昭安垂下眼眸,静默许久,方缓缓道:“我母亲临盆,他却在屋内同小厮丫鬟荒唐,一墙之隔,如何能防得住?母亲心如死灰,两条白绫悬在梁上,甚至想要将我也带走,只是临到头了,又挥手将我脖子上的划断,我活下来了,可我觉得我一齐死在了那日。”
他静静看了淮鸢半晌,笑道:“淮大夫真残忍,这个时候都不安慰我。”
淮鸢本是骤然得知十几年前困扰众人的秘辛,一时缓不过神,听到他的话,立时窘迫起来,她局促地望向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昭安唇角一勾,道:“淮大夫像块白玉,从未沾染过污秽,与我这泥泞中的人天生不是一处的。”
他低头笑了笑,声音蛊惑:“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淮大夫,你能告诉我怎么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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