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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侯府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时候，沈夫人病逝了。
亲人去世，丧期三年。
悲恸的气氛从碧水居流出，大概沈夫人在世时对丫鬟婆子宽容大方，院里的人都哭成了泪人。沈夫人身边那位妈妈，在她临去世时，口中一句一句念着“小姐”，直接哭晕了过去。
萧天全自不用说，科考没有上榜对他影响很小，但是沈夫人的去世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身着白衣，跪在黑色的灵柩前，看着同样面容憔悴的萧天泽，突然心生恐惧。
他意识到，沈夫人是真的走了，再也没有人能够不管不顾地维护他了。
萧天泽眼神僵直，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反常。
从前他是那样渴求母爱，一路挣扎着长大，可直到沈夫人死之前，他中了榜，依旧没有得到她一句认可。
出殡那一日，送葬队伍穿着素服在大街上行走。
天空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另原本就悲哀的氛围更浓郁了一层。
宁暮雨夹在人群之中，微压着头。
她对沈夫人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消除路人的注意，必须哭得眼眶通红，声泪俱下。
于是，在一片呜咽声里，她将自己此生最难过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十遍，最终哭成了一个合群的泪人。
将沈夫人送上坟，棺材入了土。在纸钱漫天飘飞的野外，哭声震天动地，与细雨连成一线，久久不能平息。
尘归尘，土归土。
与沈夫人有关的一切有形的牵连似乎都断裂在这个阴雨天里。
可是，宁暮雨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断。
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沈夫人去世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萧天泽的身世问题再次从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这一次，消息如同洪水猛兽，在府外蔓延开来。
人人都道当朝新贵探花郎的亲娘是青楼女子，青楼女子的儿子怎么能当朝为官？岂不败坏风气！
谣言流传到了宫中，圣上为此特地宣还在为妻子服丧的萧齐愈进宫了解情况。
萧齐愈以为，陈年旧事深埋海底，永远也不会见光。可不曾想，真相像坠入水中的人，活着时躯体往下沉，死后尸身随之浮出水面。
圣上爱才之心，为堵住悠悠众口，在朝堂上反复强调萧家的功绩以及萧天泽的才华，又名探花郎的母亲只有一个，那便是过世不久的沈夫人。
天子令出，城中的谣言不欢而散。
西泠阁中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知是沈夫人过世还是谣言的影响，萧天泽不再像从前那般克己复礼，每日不问世事，喝得酩酊大醉，深夜才回房来。
宁暮雨每晚留一盏小灯给他，大多数时候，她会在他回来之前熟睡，然后在他离开之后醒来。
她在他变化之初就发现了端倪，又问他是否是因为流言的影响。
他浑身酒气，倒头就睡，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时，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十五是在府内的，落寞地蹲在门口。显然，萧天泽没有允许他跟在身边。
子时，十五搀着萧天泽回到房里。
萧天泽显然又喝醉了，脸颊泛着红晕，步子踉跄，满身酒气。
十五满脸焦急与无奈，宁暮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出言安慰，并嘱咐他早点回去休息。
十五走后，宁暮雨将萧天泽扶到榻上，问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喝酒云云。
可不管她说什么，萧天泽都嘴唇紧闭，不做回答。
宁暮雨从他的举止中断定，他知道了祝君兰之事。
早在她于青楼碰到关仕安之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需关仕安问出口，青枝定然会和盘托出。关仕安知道了，萧天泽如何会不清楚呢。
宁暮雨看着眼前醉醺醺的人，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难过。
敬爱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青楼女子。
身边最亲近最尊重的长辈，联手瞒着了他二十多年。
这事换成谁都会难以接受。
她喂他喝下一碗醒酒汤，轻抚着他的胸膛，喃喃道：“萧天泽，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会陪着你的。”
他先是不以为意地笑，然后眼中突然闪出锋利的光，嘴里吐出冰冰冷冷的话：“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看来傻瓜只有我一人。”
他怎么会是傻瓜，只是对沈夫人倾注的情感太深，深到没办法往此方面想。
他不想去证实，可真像硬生生被塞到了眼前。
关仕安掏出一幅画，亲口告诉了他，画上的女子名叫祝君兰，他的模样与她有八分相似，祝君兰有可能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不想相信，但是无风不起浪。春闱前那张字条他忽视了，流言蜚语四起之时他也忽视，但这幅画出现在眼前时，他再也没有借口不去面对。
对沈夫人二十多年的情感终究是错付，从前之事走马观灯般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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