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夕莱回到病房,钱琬珍还在熟睡。
或许是不适应化疗,她眉头微微皱起,在梦中也不能放松,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黑洞吞噬。
她轻轻掀起妈妈的头发,一片黑。
可那天,钱夕莱为她穿上寿衣时,清晰地看见她鬓角处的白发。
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在三年之内生出白发呢?
大概是永远看不见光明的未来,和牵挂在心,不成气候的女儿。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一笔一划写在卡片上的梦想。
要当一个科学家。
研制出长生不老的药丸给妈妈吃,这样她就会一直有妈妈。
还要研制出聪明药丸,并且纠结究竟是上北大,还是上清华。
而这些梦想,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丢弃。
可能是随着发丝揉成解不开的团,也可能随着死皮脱落。
总而言之,等再想起来时,已经可以用‘天真’、‘梦幻’、‘痴心妄想’来形容。
回头再看,梦想早就腐烂发臭,如自己这具行尸走肉一般狼狈。
儿时的自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现在的自己,一如她居高临下看着2109年的钱夕莱捂着脑袋缩在墙角的模样。
蔑视、不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用手背拭去也无济于事。
钱夕莱看着妈妈,对这样的钱琬珍是陌生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白发,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也并不那样深。
妈妈是在一瞬间老去的。
扭过身去拿纸时,钱琬珍醒了,一眼就看见她哭红的双眼。
“莱莱,怎么哭了?”
钱夕莱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止不住。
她的泪点一直很低,但会尽量在外人面前控制。
比如之前经常被李丽打骂,当时只吓得不知所措,眼泪全都留在了她们走了之后。
或者和钱琬珍吵完架,她都会半夜躲在被子,恨全世界,哭到眼睛红肿,第二天拿着冰冷的勺子,扣在眼睛上尽快消肿。
“担心妈妈的病呀?”钱琬珍笑说,“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的,万幸还是早期,治愈的可能性很大,你不用担心。”
带着滞留针的手抬起,握住钱夕莱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本来都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也不打算治的。可是又舍不得你一个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死了也不安心。”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钱夕莱双手握住她的手,“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你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爱我了。”
“好。”钱琬珍点头,帮她擦掉眼泪,“这点小事就哭了,以后妈妈老了得经常来医院,那你还能每天都哭吗?”
钱夕莱看着她,从决定治病那天开始,她因为要花钱而大声哭泣,在这前后都没有掉过一丝眼泪,仿佛得了重病的不是她一样。
之所以这么淡定的原因,是因为妈妈从开始就在底层摸爬滚打,那双眼睛看过这世界所有的肮脏,也因此宠辱不惊。
而她所有的情绪波动,全都来源于自己。
第一次穿越,她们在马路上争吵,上了车在车上争吵,以至于本就疲惫的司机分心,出现事故。
第二次穿越,她们在医院门口争吵,无惧周围人的目光,而后被一辆大货车夺去生命。
这一次,她为动了未来留给自己的钱看病而痛哭。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本可以在第一次穿越时,与她好好交流沟通,可却忽略了,妈妈也是个独立的个体,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和顾虑。
在自己看来,强迫就医是为了她的安全,可在她看来,那就是将钱生生扔进火盆。
她的命不值钱。前提是女儿不需要她。
一旦女儿需要她,她便有了顾虑,也就有了活着的欲望。
她一生都在奉献。
而自己就这样,手里握着一根以母爱命名的线,将她制成提线木偶,是抬腿还是弯腰,到最后全凭良心。
如果可以选择,钱夕莱希望妈妈做回自己。
不要认识爸爸,和别人结婚没关系,不结婚也没关系。
她不出生更没有关系。
“怎么又哭啦?”钱琬珍说,“都哭成小花猫了,妈妈饿了,你去买些粥回来好不好?”
钱夕莱擦干眼泪,闷声说:“好。”
等再回来时,钱琬珍正站在窗边,她转过身,阳光打在她身后,将发顶映成红色,那是象征着生机的光环。
窗帘的侧影刚好在她影子之上,是与生俱来的翅膀。
每一个妈妈都是上帝派来守护孩子的天使。
钱夕莱特意多买了几包不同的榨菜,一股脑全都倒在桌子上:“早上见你没吃咸菜只喝粥了,是不是早上那个咸菜不好吃?”
“我女儿就是细心,”钱琬珍拆开一包新榨菜,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满意点点头,“嗯!这个很好吃。”
一碗粥很快就进了肚,钱琬珍说:“六点多的时候我醒了一下,没见你,去哪里了?”
钱夕莱眨了眨眼:“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多聊了一会儿。”
“别总去麻烦人家,人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患者,问多了会嫌烦的。”
“嗯,”钱夕莱点头,又俏皮地歪了歪脑袋:“你想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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