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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仲清来时,正值黄昏。平阳许久没有这样好的天气了,难得一丝雨意云丝都无,只有太阳斜在远山。四周飘着的霞光像是泼出的蛋黄,染遍了碧蓝的天,成了粉紫色。
卫言奉命来接他,那辆挂着陈氏灯笼的宽大车架从远处驶来,仔细看去车辕上还镶嵌了金片,好生奢侈。
小厮把垫脚的台阶放过去,车方听闻,一个人便不紧不慢的从里面掀帘钻了出来。陈仲清和刘韫同岁,高挑身材,微黑的脸,许是被岭南的毒日头给晒坏了。他见着卫言,笑道,“殿下竟舍得派你来迎我。”
卫言扯出一抹笑,身边的人去卸后头车架上拉着的东西。陈仲清指着几个被红布细心蒙上的高大物什道,“这些东西精细点儿搬,莫要扯坏摔了。”
见那东西顶端还摇摇摆摆的,卫言有些好奇,“陈州牧,这是什么东西?”陈仲清却只朝他眨眨眼,故作高深,“莫急,反正定叫殿下欢喜便是了。”
说着,还是那副悠闲自在,不紧不慢的样子,抬脚打扇的向里走去。
卫言跟在他身后,“陈州牧,您可知道昨儿甘露苑的事了?”陈仲清轻颔首,手上兀自打着扇,灰棕色的丝扇扑扑地划出风丝,吹的他簪在衣襟上的玉石串子摆动着,“那两个道人,暂时没查出什么。确实是袁氏的人,先前在扬州清心观,听说是为袁氏测算,算出来他家长房嫡子因何而卧床不起,又揪出来了作祟之人,在那边做了许多的事。”
“好似在扬州颇有名气,我听了都想去找他们打两卦,算算殿下什么时候能派我些清闲的任务。”陈仲清朗声笑道,扇面一甩,坠着的玻璃珠子打到了卫言的手臂。只一下,便酸的生疼。
陈仲清骇了一跳,卫言却不甚在意,反而退到他身侧,“殿下正为此事烦忧,陈州牧入内述职时还请小心。”
两人停在书房前,卫言刚想走却被陈仲清叫住,他顿在玉兰树边,面色平静。陈仲清打量他几眼,那柄极珍视的扇子被藏进怀里,“你失宠了?”
他如此直白呛人,倒叫卫言一愣。他不明所以的瞧他,眼神落在陈仲清有些垂的眉眼之上,“陈州牧可是吓糊涂了,怎么说这些昏话?”
陈仲清乐了起来,他的手捻着下巴,一下接着一下,“罢罢,你们的事儿,我实在懒得掺和。”
卫言死盯着他进了书房,对上他关门的眼,却还是不肯转头。他坐在花树之下,仰脸去看那些未□□的花骨朵,心里烦闷极了,“失宠,哈,这算什么。”
“原本也没被宠过。”他心里想着,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书房里的对话。又想起那小厮的叮嘱,这陈仲清到底多会哄人,他倒要见识一番。
陈仲清进来时,刘韫正挪了个缎子抱枕垫在身后,见他走近,连眼皮都不掀一下道,“昭正,你此去岭南可查到些什么?”
陈仲清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抬手便先倒了杯茶,“殿下莫急,先同我讲讲你和卫言是怎么了?”
他刚想再叹一句这茶汤颜色不错,可杯子却被刘韫一把夺了下来。刘韫撑着脸看他,手里还捏着那杯盏,皮笑肉不笑道,“人都说你陈仲清最会阿谀奉承,怎的今儿发疯,什么话都敢问了?”
陈仲清也不生气,反而凑上前来,怀里的扇子也放在了桌上,“殿下既然不愿谈,那我自然也不再问。”他又为自己斟了杯茶,“殿下可还记得,张仁?”
听到这名字,刘韫反而一惊,“三皇子的旧部?他没死?”陈仲清点点头,他指尖轻沾茶汤,在桌案上写下两字:勾结。
“曹集术这人也怪,先前第一个扯旗支持陛下,看着忠心耿耿实则野心勃勃,他以为陛下年轻没主意,却不想扶持了个最有主意手腕的人。”
陈仲清又说道,“他只怕不仅想要权倾朝野,岭南是他的发家处,虽然看似而今已经断的干净,全家住在天子脚下,没什么威胁,不过是豢养府兵蓄积势力罢了。”
“但实则,他是想颠覆江山,自己坐到那位子上。”陈仲清抬眼看刘韫,却不想她并不惊讶,“殿下早就猜到了?”他轻笑一声,“那看来这次长街休夫怕也是算计好了的事儿?殿下早知道那曹敦会这样做?”
刘韫不想瞒他,干脆点头,“对,但我不知曹敦会如此张狂,真是个黑了心肝肺的。”想起他,刘韫就直犯恶心。
陈仲清嘴角噙着丝笑,看着斯文极了,却总叫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冒坏水出来,“那看来,我这次述职又不得叫殿下满意了。”
见刘韫不答,他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扇子的玻璃珠子,“不过有件事,殿下听了定然欢喜。”
刘韫虽不信,却还是提起精神道,“说罢,别卖关子了,本宫有些饿了,一会子去用饭。”陈仲清不再啰嗦,“这次在岭南拿到了曹集术勾结三皇子旧部的证据,他把蜀地堪舆图交给了张仁,又暗中在岭南的私库里造了许多火器,只是,曹家从未正式露面,与张仁交接的是个生面孔,似是琅琊王氏的人,若是牵扯到王氏,只怕事情便麻烦许多。”
这话听的刘韫丝毫不欢喜,反而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她盯着陈仲清手心里的玻璃珠子发愣,“王氏,王氏,他们怎么会参与进这儿。”王氏是百年氏族,门客众多,势力根深蒂固。若是想要将氏族也一起连根拔起,难如登月。
见她为难,陈仲清道,“王氏虽势大,但再大也大不过陛下,殿下只需把这些证据呈交,一切由陛下处理也就罢了。”他的视线凝在刘韫面上,安抚道,“依我看,还是得盯着曹集术的私兵,尽快找个由头让他告老还乡,再慢慢儿的瓦解王氏和旧部那些乱七八糟的联系,再就是,北疆那边的还藏了祸患,但须得一步一步来,万不可一蹴而就。”
陈仲清素来是刘韫最愿意依赖的谋士,他为人也着实可靠,几句话便叫刘韫又烦了起来。她长叹口气,“昭正,只怕后面还得你同王氏交涉,本宫到时做个陪衬也就罢了,王氏家主我实在受不了。”
“殿下是受不了王沅那腻腻的眼神,还是受不了王氏那迷宫样的花园?”陈仲清轻笑着问道,刘韫伸出手比了个手势,“都受不了,对了,你先前不是说从岭南带来许多新鲜物什吗?拿来看看。”
陈仲清也比了个手势,摇摇头道,“待用过饭后再看罢,殿下方才不是还喊饿吗?”
两人并肩出了书房,“对了昭正,不日陛下要来平阳,你记得备礼,至于刺客一事,便也都交给你处置了。”
陈仲清一一应下,他瞥见呆坐在玉兰树边的卫言,扇柄一指,“还在那儿等着呢。”刘韫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卫言正孤零零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咳一声,“卫言。”
卫言还是没听出来陈仲清有多会说话,正暗自纳罕,有些忘神。听见刘韫唤她,下意识的跑到她身侧,想去扶她的手。
又恍惚意识到陈仲清还在,手臂一顿,又垂了下去。陈仲清执扇掩面,低低的笑了起来,同刘韫道,“此次殿下可还是随着陛下回京?”
得了刘韫肯定的答复后,陈仲清从袖中拿出一串玻璃珠子,“本想着殿下此次能在平阳多待些时日,先前串了这玻璃珠子打算赠予殿下,却没给陛下准备,现下便干脆给了。”
刘韫接过玻璃珠串,微凉的圆珠子硌在手心里硬硬的,仔细看里面还混着金丝,“这同你扇子上的是一块料?”
陈仲清把自个儿的扇子递给刘韫,“我这串是殿下那块的余料,扔了怪可惜的,便打了串小的。”刘韫最喜欢这些小东西,便收下了,“卫言,你替我收着,明儿串到扇子上。”
她把扇子扔还给陈仲清,“只是,这点东西打发不了本宫,一会子若是没法叫我开心。”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昭正,公主府每月送到陈氏的竹叶酒,怕是没有了。”
提起竹叶酒,陈仲清轻啧两声,摇头晃脑道,“莫说竹叶酒,以后若是我问殿下要葡萄酒,只怕殿下都愿意赠给我。”
说着,二人转过穿堂,正厅早就摆好席面,甫一踏入,便闻见满室的炙肉香气。刘韫坐在上首,面前的小炭锅摆着滋滋冒油的肉片,秋桑跪坐一边刚要布菜却被刘韫拦下,“本宫自己弄有趣儿些,你们也去后面弄一桌胡乱吃了,不必管我们,许久没同昭正闲聊,本宫今儿定要聊个痛快。”
见刘韫这样说,秋桑和夏棉一干人也不纠结,便欢欢喜喜的应了到后面自摆一桌。只是卫言却不离开,而是轻声道,“殿下,太医令先前说过,您还在服用药剂,不能多饮酒,只准三杯。”
刘韫并不看他,只是拿起沉甸甸的金镶玉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待要吃下去,却被扔在盘里,“本宫知道了,你且下去同他们用饭吧。”
卫言欲言又止,他知道以刘韫的性子,定是要喝醉的。他眉头紧皱,似是下一瞬便叫人担忧起那原本光洁的皮肤间会鼓起丝丝皱纹。
陈仲清见他们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嗨呀一声,“不过是三杯酒而已,卫郎莫忧心。”卫言抬眼望他,嗓音干的不行,带了些喑哑,“州牧有所不知,先前殿下染疾,本就好容易才调养过来,在甘露苑又受了惊,如何能够不按太医令的嘱咐忌口?”
卫言焦急起来,声音也微微拔高,难得的语速加快。陈仲清举杯上前,自饮一杯,“自从前往岭南后,便再也不曾饮过这样好的酒了。”他唇角轻扬,“殿下,您的身边人自是比我们懂得您自个儿的身体,既如此,正巧顺了我的意。”
刘韫没吭声,而是挑眉示意他说下去。陈仲清放下酒盏,拍了拍手,身后上来几个小厮,抬着刚从车架上卸下的东西。陈仲清拿起剪刀,剪开裹着的红布,哗啦一下,那红绸子似从壶中泼出来的一般坠了下来,露出里头蔓延着的绿。细看下来,上面还结着淡青色的果实。
刘韫绕开卫言,走到那树前,“这是荔枝树?”陈仲清点点头,又命人将剩下的红布都掀开,正中一棵的荔枝树上的果子饱满,俨然已有了红色点染,青涩被逼退许多,看着便是成熟的果子。
“这怎么还有结果成熟的荔枝?”刘韫满眼讶异,陈仲清耐心道,“这是催熟的,特意选了温热的舱室,一点点耐心看守,才有了这么一棵,剩下的将来种在府内,叫人细心养护着,便也不必等每年的进贡,莫说是新鲜荔枝,以后想吃荔枝酒也是可以的。”
荔枝本就是稀罕物件,每年运到长安便要折损大半,腐烂大半,新鲜味美的不过寥寥几颗,还要先拿去祭祖祭天。虽说他们是天家子女,但是等这东西分下来,便也不再好吃。刘韫前几年去岭南做事,恨不能日日食荔枝,直到咽喉肿的说不出话才被忍痛割爱。
她盯着那坠在绿叶之中的果子看,笑道,“昭正,这东西委实不错,正好不日陛下也来,本宫正巧借花献佛,但今儿我们便摘几个果子尝尝鲜罢。”
陈仲清见她高兴,又瞧见卫言在那儿暗自神伤,心中叹了口气,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殿下,先把饭用了,再食荔枝解腻,只是,即有了荔枝,便不可贪杯,今日只饮三杯可好?”
刘韫拿了金剪,剪下几颗荔枝放在盘里,只顾着找那些果实可以即刻食用,便胡乱应了下来。
她剪了一小盘,叫女使去洗了,专心坐回去用膳。可卫言却并没走,而是跪坐在她身侧替她布菜。
“你不饿?”刘韫问道,卫言正在翻肉,他轻声道,“奴不饿,这金玉箸太沉,殿下拿久了手累。”
刘韫看他熟练的将肉放进香辛料里滚了一圈,然后包在备好的叶子菜里递给她,“本宫记得你最爱吃炙肉,一会子若是饿了,便去小厨房要盆新的,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个炭盆。”
说着,一面接了肉兀自吃下,“本宫方才,并非生你劝谏的气。”她垂着眼睛,眼仁儿淹没在长睫之下,叫人看不清神色。
“殿下不是说要同陈州牧好好儿聊聊吗,怎的一直同奴说话?”卫言不答,而是打了个岔。刘韫却笑出声来,她朝着陈仲清的方向努努嘴,“你瞧,他吃肉吃的正欢实,哪有心思说话。”
卫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边上的女使刚往盘里夹肉,陈仲清便优雅又快速的吃光。似是嫌弃这样不尽兴,干脆叫女使一边玩去,自己自烤自吃了起来。
卫言难免有些感慨,“不愧是陈州牧,吃这样烟熏火燎的东西也同饮茶作诗一般,旁人见他这番做派,倒误以为用的并非炙羊肉,而是曲水流觞宴罢。”
待宴席结束,早已是后半夜。陈仲清喝了不少,迷迷糊糊的在府里安置。刘韫却睡不着,卫言干脆陪她散步。
皎白的月光洒在刘韫的发上,她沐浴过了一番,晚风把身上的玉兰香气送到卫言鼻尖。一吸一呼间就是淡淡的气味,卫言的视线凝着她的侧脸,镀着银冷的白,这是月亮的女儿,他如是想到。
鬼使神差的,就那样问出来一句本不该问的话,“殿下好像,很喜欢陈州牧。”
话音儿轻飘飘的落在两人之间,疾风皱起,竹林小径上的沙土打着黄色的旋儿。卫言张开袖袍,替刘韫遮风,恍惚间,他朦胧听到她说道,“玲珑心再好,也不比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陈仲清:卫郎好脑子,我分明是在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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