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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林秀香是在秋收结束后来到红星大队的,十一月的秋季,天气已经转凉。

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同色腰带掐出纤细的腰身,外罩一件米色外套。一头黑长直披在脑后,偶有秋风拂过,发丝与裙摆微微飞扬,飘飘欲仙,与地里灰头土脸的村民格格不入。

林秀香聘聘婷婷地走在大队长江爱军身后,惹得村民频频注目。

她很享受众人的目光,这让她一路上的烦躁稍稍少了点,侧身望向身旁的吴恩尚。

吴恩尚感受到她的目光,温柔问道:“怎么了?”

林秀香摇头,回了句没事,轻轻吐出一口气。为了这个男人,一切都值得的。

但想到自己受到的委屈,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

她和吴恩尚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从京市来到津城,辗转几趟大巴到桃苑镇,距离红星大队还有二十几里路。

她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而且大队里居然没有小汽车,用一辆臭烘烘的牛车接他们,一路上颠得她身子骨快要散架了。

乡间的泥巴路也没有城里的沥青马路宽敞平整,她脚上蹬着的羊皮鞋滚了一圈泥泞,变得脏兮兮。

林秀香从来没受过这些委屈,她每天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去哪里都有司机接送。骤然到如此境地,心里忍不住埋怨林志伟和刘丽。

若不是他们逼得太紧,她也不至于跟着吴恩尚下乡插队。

林家在京市的豪门世家中算末流,但因为老一辈人私交甚笃的缘故,与三流世家曹家有一纸婚约。在林志伟那一代,由于两家生的都是儿子,婚约便没履行。

而这一代林家生了个女儿林秀香,曹家的唯一继承人曹荣只比她大四五岁。

林志伟心思便活泛起来,想通过曹家的婚约跻身上层。就算林家没法成为上流世家,曹家的拉拔扶持也能让他们家更上一层。

可是林秀香一点也不喜欢曹荣,他身上透着一股子阴沉,让她直觉感到害怕。她喜欢的是同班同学吴恩尚。

吴恩尚相貌好,家世好,虽然比不上曹家,但在京市中也属于中流了。关键是性格温柔,风度翩翩,在学校里是校草般的存在。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有着共同话题,自然而然走得近了。但他们始终没有跨过那道线,只是当成朋友相处。

林志伟和刘丽都知道她的心思。

如果没有曹家的婚约,林志伟自然乐见其成,毕竟吴家也算是他们林家高攀了。但有了更好的曹家,林志伟就看不上吴家了,逼她和吴恩尚断了往来。

今年夏天高中毕业后,吴恩尚一腔热血,励志投身于乡村建设。吴家竟也支持,但又舍不得他太受苦,暗地里做了些操作,让吴恩尚到了离京市不远的津城桃源县下的红星大队插队。

恰巧是刘丽娘家所在的地方。

林秀香本来要放弃吴恩尚这个人了,她虽然喜欢人家,但无法忍受苦兮兮的农村生活。况且下乡容易回城难,谁知道吴恩尚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是不会浪费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等的。

林志伟正愁怎么分开林秀香和吴恩尚,没想到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开始带着林秀香频频去曹家串门,明里暗里提示婚约,但曹家父母和曹荣都装作听不出来。

林秀香感到难堪,她在学校里好歹有不少追求者,曹荣就差把看不上摆在脸上了。她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虽然她不喜欢曹荣,但曹荣如此嫌弃却让她很是恼火。

她不肯再去曹家,林志伟硬逼她去,一气之下,她也报名下乡。事后,她又感到后悔,但事已至此,她便想到了吴恩尚。

林秀香对吴恩尚说自己要追随他一起下乡插队,当即感动了吴恩尚,回去后硬是磨得父母松口,让吴家动用人脉资源,将两人安排到了同一个地方插队。

本来吴恩尚早该下乡了,意外加了个林秀香,才拖到现在。

江爱军带着林秀香、吴恩尚到知青点的时候,知青们正在院子里吃晌午饭,看到他来纷纷起身相迎。

他也不说废话,为双方做了简单介绍后,对着吴恩尚和林秀香说:“你们把东西放好后去粮仓领粮食。你们本来是没有粮食的,这算是大队里借给你们,明年要还给大队。”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自便,便离开了知青点。

林秀香跟着吴恩尚向八个知青一一打招呼,到孟秋意时,林秀香的目光闪了闪,浅浅笑道:“没想到红星大队有孟知青如此美人,真是耀眼夺目啊。”

周云随口附和了句,“确实耀眼。秋意刚来时,只露了一面就让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子全部倾心,天天围在院子前面蹲守,吓得秋意都不敢出去。”

孟秋意扯出一个笑回应他们,“别听周云瞎说,没有那么夸张。”

孟秋意是标准的鹅蛋脸,琼鼻朱唇,不笑时自带冷清感,一笑那双桃花眼似含着情意。

目若秋水,面若海棠。

吴恩尚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林秀香没错过他的眼神,阴暗之色一闪而逝。

她原本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佳人,全靠装扮和仪态营造出美貌。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的脸上带有倦色,刻意维持的美貌打了折扣。

与容光焕发的孟秋意相比,就显得普普通通了。

林家人各个长相出众,尤其她妈刘丽长得极为妖艳,偏偏她长得极为普通,走出去就像是家里的小保姆。有一次逛商场,被没眼力见的销售员当成帮佣。

自那以后,她格外注重打扮,谁见了都会夸一句小美女。

她扫过孟秋意未施粉黛也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蛋,心里隐隐的划过一抹嫉妒。直到看到孟秋意灰扑扑的穿着和沾满泥的廉价布鞋,心里才平衡了一些。

她看着孟秋意的时候,孟秋意也在打量她。

十八岁的年纪,比后来城府深沉的林秀香要稚嫩,心思还不能很好的掩藏起来,在孟秋意面前无所遁形。但与同龄人相比,林秀香已经很能掌控情绪了,还懂得如何绵里藏针。

像周云就听不懂林秀香话中暗藏的得意和卖弄。

“孟知青跟我同岁,没想到下乡两年了,懂的肯定比我多。不像我才高中毕业,对于农村建设一窍不通,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林秀香扭了下脚踝,状似无奈道:“我就该整一双和孟知青一样的布鞋,穿着牛皮鞋走了一路,脚底都磨出了泡,到现在还疼着。哪里知道农村的泥巴路这么崎岖不平,八十块的皮鞋远不如厚底布鞋舒服。”

她看似自怨自艾的话,既说出孟秋意学历不如她,也点出了自己优越的家境。

周云傻乎乎笑道:“谁不是从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过来的。秋意刚来的时候,也才高中毕业,啥都不会。人还娇气,一点活也干不好,但还是挺过来了。”

林秀香的脸色僵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道:“没想到孟知青上学这么早,两年前才十六岁吧,竟然高中毕业了。”

周云与有荣焉,骄傲道:“是啊,大家都挺意外的,而且秋意在学校里成绩还名列前茅。”

林秀香脸色不太好看,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道:“我先回宿舍放东西,等会儿还要去找大队长领粮食。”

娄智明听到林秀香脚上的皮鞋要八十块时,眼睛都直了。

听到这话,反应极快地提起她的行李,扬起特意练过的笑容,殷勤体贴道:“哪能让美丽的女生提东西,我帮林知青拿吧。”

林秀香温柔一笑,轻声道:“谢谢娄知青。”

林秀香虽然长得不如孟秋意漂亮,但这种美丽柔弱的姿态却很对男人的胃口,娄智明一瞬间心潮澎湃。

他隐晦地扫过林秀香身上的穿着,眼神微闪,更加体贴周到。

见人走了,周云凑到孟秋意身边,悄悄问道:“我怎么感觉林知青最后那表情不太高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秋意眼中带笑,道:“你说的是实话。”

周云琢磨了下,自己的话确实没说错,所以林秀香的不高兴肯定与她无关。想开后,她转头将人抛到脑后,回宿舍午睡。

好在女知青和男知青住的房间都有空床,林秀香和吴恩尚各自在宿舍里挑了一张空床。

林秀香把行李随意放到床上后就不管了。吴恩尚搁置了行李后,先是用抹布把床擦洗干净,再拿出床单被套铺床。

在这期间,林秀香就在院子里与娄智明说说笑笑,等吴恩尚弄好出来,她忍不住埋怨了句他动作慢。

两人准备出发去粮仓,娄智明自告奋勇给他们带路,于是三个人一起走了。

回来的时候,林秀香两手空空,吴恩尚和娄智明肩上都扛着粮食。在他们身后,何雨的三女儿刘引娣低着头走了进来。

刘引娣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垂着头走进女知青宿舍替林秀香收拾行李。林秀香在一旁指挥她干这干那,她都不发一言默默做着。

从娄智明主动搭讪林秀香起,窦河灵的眼神就不对劲了。这会儿看到娄智明任劳任怨地帮林秀香扛粮食,却从没帮过她一次,她忍不住心生怨怼,盯着林秀香嘲讽道:“林知青好大的派头啊。”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局外人赵晴叹口气,道:“以后知青点热闹了。”

孟秋意笑了笑,确实有的是热闹看了,她估计也会成为戏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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