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店长就被洗漱间的水声吵醒了，睁开眼时正巧看见年轻学者后颈搭着毛巾，顶着一头湿润的金色长发走出来，嘴边还带点牙膏沫。
“你醒了？”伊凡用毛巾擦脸，“早上好啊我的朋友，今天我们的行程是去探访勇者大人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蜥蜴洞窟！我想那里一定会有很多第一手数据，既然你醒了的话就抓紧时间洗漱，早餐以后我们就出发怎么样？”
店长抱着被子睡眼惺忪，脸上全是茫然。
他是谁，他在哪……哦对，他好像接了个委托离开王都。
伊凡穿上外衣出门了，白虎谄媚地跟在他身后去寻觅早餐，徒留店长仍坐在床上等待大脑缓慢启动。
不在战斗状态的他开机是很慢的一个过程。
自从那顿蜘蛛火锅以后，伊凡和他的关系就进一步地——以对方单方面认为的——拉近了许多，他才意外发现贵族学术狂人的皮下竟然是个多话又带点矜持的小鸟，整天有用不完的活力投身于他热衷的学术事业。
不太巧，店长早就没了当初刚刚踏上旅途时的热血，所以他只觉得对方吵闹。
而且他一点都不想回忆那又脏又臭的山腹洞穴，更何况去旧地重游……他感觉自己好像又闻到那股腥臭味儿了，有点想吐。
伊凡兴冲冲地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店长上了马车，白虎紧随其后跳上去，赚进车厢自觉地当上靠垫。
店长坐在车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摸摸凑到自己面前的老虎头。
他的雇主想去掏粪，他能怎么办，拿人钱财奉陪到底而已。
但对方别想指挥他动手。
伊凡全程都兴致高昂，举着本子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只把店长脸上恹恹神情当做是起床气，浑然没发现藏在对方眼底的那点复杂。
哪有人上赶着去掏粪的。
马车在山脚下停下，此时朝阳才刚刚升起，晖光穿透晨雾从山后探出头来，照亮了山坡上郁郁葱葱的绿色。
伊凡几乎是一到地方就迫不及待地背着挎包下了车，手里端着本子另一手拿着笔，仰头叹为观止道，“真不愧是勇者大人来过的地方啊……这光，这草，这山……”
店长带着白虎跳下马车随手把车驾收进储物空间，仍耷拉着眼。
算了，雇主开心就好。
“这山地势崎岖，格局险恶，一看就知道会有魔物盘踞。”伊凡说，“还好有勇者大人……否则我都不敢想象这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提卡卡鲁比镇的居民又该如何生活。”
当初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只是树没有以前多了，居民的生活因为发展旅游业比当初富裕了很多，但即使是曾经这里也比边陲城镇要和平幸福许多的。
店长默默在心里回复他，没有开口。
学者讲究的是眼见为实，他说了对方也不会信，只会认为他在胡编乱造。
“嘿，朋友。”伊凡神神秘秘指向前方。
店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片长得很高，开着彩色花朵的草丛。
“看见那些花了吗？它们的长势分布很有意思，只有一部分格外繁盛美丽，而这里是山的背阴面，按理说它们不该有这么茁壮，我猜是勇者当初讨伐怪物时沿途激烈战斗，滴落的血液滋养了这些植物。”伊凡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店长默默看着他，看了一眼花丛，又扭头看他。
“怎么了？朋友。”伊凡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没什么，教授。”店长平静地说。
他在记忆里找了很久才终于在厚重记忆的最深处找到了当初见到的画面，还是因为……他太震撼了，所以记忆犹新。
勇者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怪物，竟然在自己的巢穴附近屙得，嗯，堆积成山。
这么多年过去那坨山倒是滋养了许多植物，经过多年风吹雨打逐渐磨平了高度变得逐渐平坦，与山地交融看不出来本来面目。
但这也不能掩盖它曾经是一坨积少成多的事实。
伊凡在本子上写完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和分析，又画了一副铅笔速写以后把笔记本收起来很自然地连笔一起交给店长保管，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
店长霎时间睁大眼睛，“教授，你是想……”
“我想采集一些样本。”伊凡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拿着玻璃瓶与切割工具上前。
店长看着他的背影，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后退几步，直到一脚踩到了毛茸茸的爪子。
白虎友好地舔舔店长的侧脸，把自己的爪子从他脚下抽出来。
店长猛擦脸颊，扭头看了眼白虎无辜的眼睛，碍于是自己先动脚的还是没好意思动手，只是警告了一句，“……下不为例，否则抽你。”
白虎乖巧地蹲坐着看店长召唤出水流开始洗脸，眨着眼睛装听不懂。
啊不然呢？打死它？
它已经下不为例很多次了，只要找准时机，主人是不会真的动手的，最多挨两个大比斗子就能向主人表达爱意，这很划算。
你知道两个大比斗子会对一只一千多斤的小老虎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好吧，其实它有被爽到。
皮糙肉厚，有资本扛揍。
店长洗完了脸的时候伊凡也掏……采集完了植物土壤样本回来了，两人顺着山路往上走，后者一路拿着本子走走停停写写画画。
“出来走一走，真的比在学院做学术要长见识很多啊……”伊凡说道，“要是那些学生也懂这一点就好了，学术不是追逐名利的工具，学术不应该只在学院盛行成为他们进入权利场的敲门砖。”
他腋下夹着笔记本，正往玻璃罐上贴标签，这些都是需要寄回王都让他的朋友们分工研究的材料。
“确实。”店长点点头捧场，转而问道，“你要洗手吗教授？我带了引水卷轴。”
伊凡大大咧咧一挥手，“不碍事，等下山再一起洗，学术可不能怕脏怕累啊朋友，以前比这脏的活动多着呢……你知道的，历史学的研究成果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地表遗迹，大家很多都一年到头在地底挖来挖去，像一只勤劳的土拨鼠。”
他自认开了个不错的玩笑，没看见店长默默又落后几步离得更远。
这还不够脏么……教授，你一定没有发掘过前朝的化粪池，对不对？
即使店长心知这种猜测可能纯粹是他多想了，但对方刚刚确实采集过土壤标本。
他完全不能细想伊凡采集的样本里有多少成分是被风雨带来的浮土，又有多少成分是成年老粪。
伊凡教授的学术可真是……有味道啊。
店长默不作声又挪远了些。
伊凡回头才发现他落得老远，但来到第一现场的兴奋已经盖过了思考，他并未多想，只是一路喜滋滋地采集记录各种数据和样本往挎包里塞，这是个品级不低的魔法储物道具，陪着他野外工作了许多年。
这些样本和数据都会被经由邮递所送回王都第一学院分析处理整理成专业的数据资料，如果以后有重大发现，一作的名字上他必以家世与贡献占据一位。
伊凡教授忙得喜气洋洋。
钱权这两点上他出生就已经到了巅峰，只有名声与流传千古能让他感到无比荣幸了。
以安德里·伊凡诺贝斯之名冠名的一作越多，他越有可能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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