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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笔久久悬在空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下一滴墨水落在纸面之前，将笔放回了笔架。
谢昭将那张错写了的纸，折叠，压在镇纸下面。
她问，愿不愿意娶她。
谢昭垂下头，站在书桌之前。
解开发冠后的半干墨色长发，原本柔顺顺地贴附在他身上。
此番，随着他垂头，从耳侧滑落，遮盖他的半张脸。
异姓王与长公主，曾给他留下过许多的忠告。
“不可感情用事。”
“不可行差踏错。”
“不可有结党营私之嫌。”
“不可滥用权势。”
“不可……”
没有哪一条告诉他，他可以和平阳侯的女儿结亲。
十几年后的祐国成员，早已不是当年那些肱骨之臣和义气之士。
歃血之约，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权势的流转，变得摇摇欲坠。
他身居此位，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丁点动作，就能叫那些人产生各种联想。
所致的种种后果，影响数万万生民。
他谢昭一人，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他原是没打算娶妻生子的。
常言道，位高者寡。
他于寡之一字，却比魏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娶亲，无论是谁，都与平白拖人下水，无太大区别。
更何况，那个人是沈妙妍。
她那样聪慧。
若是选择其他人，想必她能够轻松自在地度过一生。
原是不必同他这边犯险的。
可是……她想。
谢昭再次铺开纸张，低下头书写。
密密麻麻的人名出现在纸张上面。
谢昭一边思索着，一边在上面勾勾画画。
最终还是剩下了几人没有勾画。
他闭了眼，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名字。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最终，将纸张折叠。
纸张的一角触碰到烛火，火苗猛向上一窜。
谢昭看着火焰明明暗暗，静静地将这许久未见光的名单烧成灰烬。
窗外，雨已经停了。
天边微微露出一点光亮。
他取出纸伞，推门而出，拾级而下，穿过竹林，向旁侧的听雨轩走去。
沈妙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昨夜睡得不好。
今日起床了，也依旧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梳洗。
文王府的老嬷嬷，已经把她需要的东西给她准备好了，见她起来，对她和气一笑。
嬷嬷动作轻柔而熟稔地帮她梳好发髻，满意地左右瞧了瞧。
“姑娘出门去罢，王爷在等姑娘呢。”
沈妙妍微眯的眼睛睁大。
谢昭说第二日给她一个答复，所以现在就过来了？
一大早？
沈妙妍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谢昭。
谢昭穿着一身柔软的蓝色锦衣。
清晨的露水沾到上面，颜色变得更加浓郁。
他安静地站着，看她出来，便迎上前来。
走近了，沈妙妍看到他发间都沾了露珠，愣了一下。
他这样，好似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
“你过来……多久了？”
谢昭清浅一笑。
“不久。”
他眉眼一弯，露珠也从眼睫上滚落下来。
……还说不久。
沈妙妍仰面瞧着他。
本来应该很迫切地得到一个答案的。
但她现在意外的心情平静。
不知道从何时起，只要在谢昭身边，她就会觉得安心。
就算过会他拒绝她，应当也会留她吃过早饭吧。
沈妙妍盯着谢昭眼下那颗红色的小痣，思绪有些飘散。
谢昭垂眸看她：“好。”
“什么？”
沈妙妍眼睛圆睁，里面尽是讶异。
谢昭便又重复了一遍：“昨夜，你问的问题，我说今日给你答复。我的答案是，好。”
沈妙妍愣愣怔怔了半晌，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什么。
谢昭微微弯腰去听。
“答应都不说答应完整，还想那么久，吓死我了。”
他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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